清明左右,绵绵细雨,如丝如弦。仿佛是一帷珠帘,轻轻撩开朦胧的烟尘,雨纷纷,欲断魂,牧童信手一指,酒香深处,雨巷尽头,竟有桃花酒,杏花村。
兴许千年前清明时节的江南,芦苇荡漾着微雨的清香,曼柳轻拂着春雨的柔情,下雨了,撑一柄油纸伞,或许会邂逅被春意醉倒的诗人,似痴似癫地望着那双飞燕,数着那几缕炊烟,或许也会有孩子推开窗子,好奇地望着这淅淅沥沥的雨,想像着自己做的风筝在那油菜地里飞舞。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惊起了满城风絮,撩拨了一川烟草,酝酿着梅子黄时雨。
舔舔舐舐那冷雨,是否能体味东坡那“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是否能品尝陆游那“细雨骑驴入剑门”的苦涩?是否能感悟杜牧那“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朦胧与辛辣?清明的雨,是一场文化的苦旅,有时一场雨一座屋檐,就是一方故土甚至一个朝代。中国人所讲究的意境之美,在华盛顿汉白玉建筑拥簇的草坪中,在伦敦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在法国香榭丽舍大街华丽的喷泉边,或是在罗马肃穆严谨的万神殿前,都无法寻觅“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或是“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的美感。这是文化带给中国人独特的审美,更是当我们远离故乡时,所切骨思念的事物。
王蒙先生曾经说:在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城市和乡村,连每一阵风每一片纸每一缕炊烟和每一声细微的耳语,都是抓得着、碰得痛、压得沉、硌得硬,都是有棱角、有重量、有来路和去向、有温度。正是这样一种文化的氛围让人们存在得有方向,行走得有底气。一场雨承载着千年的文化,嘀嗒在石瓦间,沉吟在刀剑上,圈点着西湖水,串连着蓑衣线。从小的时候,每个人就会背诵《静夜思》,即便根本不懂乡思为何物;也都会唱几句京歌,即便对京戏一知半解;男孩子心里的英雄是齐天大圣或关公赵云,女孩子有时会望着月亮想像着嫦娥和玉兔那冰清无暇的广寒宫的样子。中国的文化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我们的心里扎根,生芽。
正如一个人一样,无论岁月如何侵蚀,生活如何磨难,风度依然,风格永存,宠辱无惊,自然让人心生敬意。在我们奔走呼号忙于修建一座现代化的国家大剧院时,伦敦则忙于修建莎士比亚剧场,保护她的古老与传统。当我们追随着都教授匹诺曹的时候,韩国却将端午祭申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也许放弃缠足剪掉辫子是一个无比进步的举动,但是否意味着我们要为了高楼毁了故宫呢?也许我们缺少许多进步和变革的勇气,也许我们要永远十分警惕固步自封的保守;但是,我们难道就不缺少合乎情理的保守的智与勇,就不需要警惕那种幼稚的赶时髦的一窝蜂了么?在如今文化的大杂烩中,什么是我们可以放弃的,而什么又是我们必须坚守的?答案,不就在这清明时节的雨中么?
听听那冷雨,如果可以,我愿折一枝柳,留住这千年的淅淅沥沥,淋淋漓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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