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谣（民族歌剧）

　·民族歌剧·运 河 谣

时　间　明朝万历年间地　点　京杭大运河

人　物　水红莲——十九岁。唱杂曲的流　

　　　　　浪艺人。

　　　　秦啸生——二十一岁。逃亡的书生。　　　　关砚砚——二十一岁。一个私塾先

　　　　　生的女儿。

　　　　张水鹞——三十五、六岁。运河上

　　　　　的船主。

　　　　男女歌队若干。

第 一 场

[LED在天幕上映出大运河画卷的杭州部分。那是一种类似《清明上河图》，但更加写意的绘画。此后随着剧情的展开，此画卷徐徐向北展放，一直到北京什刹海古运河码头。

[一队女歌队上。

女歌队　（唱）我们是运河的流水，　　　　　　　流过一年又一年，

　　 　 见过沧海，见过桑田， 见过离合悲欢。 我们是运河的流水， 流过一年又一年，

见过善恶，见过生死， 见过义薄云天。 美丽的故事， 在河上流传。 南来北往， 千帆万船，

载着我们的诉说， 将这美丽故事，4

黄维若　董　妮 代代流传。

[突然一个悠长的声音高喊： 太平时节，海晏河清。八方百姓，共聚一堂，今日庆贺运河龙王生日神诞！

[话未落音，舞台上顿时锣鼓震天，鞭炮齐放，许多人跑上台来，有吹唱歌舞的，有玩狮舞龙的，有社火赛会的，一队队从龙王宫前游行而过，四周求福进香、观看玩赏、叫卖零食杂货者甚众，舞台上一时热闹无比。

[所有人的合唱：

合　唱　（唱）彩龙船，彩龙船， 荷叶蓬蓬两头尖， 划一桨太平长乐， 唱一曲月儿长圆。

[歌声中，一队舞彩龙船的人，他们来到舞台前区表演。

[当时运河沿岸这些敬神祈福社火赛会，其中许多表演者均为运河水手。其时水手都穿印有自己名字的号衣。因为舞彩龙船他们饰演划船者，所以仍以号衣作戏衣。故此眼下这些人身上印有“李德标”、“牛五孩”、“白振海”、“娄二喜”、“王水华”、“武开源”、“魏三泰”、“赵成江”、“吴七 胜”、“周小暑”等等名字。[一曲既罢，歌舞顿歇。

领头的人　（白）先演练到此。大家都在这 里候着，等总领班的叫咱，上去 好好亮亮本事！

[于是队伍停下，有补妆的，有整

顿行头的，各自散开。有一对男女，男的演老艄公，其号衣上写着“李小管”三字，女的演龙女，两人卸下彩衣号衣等行头。

李小管　（白）嘻嘻，我们到柳树林里去—— （唱）妹妹你神仙模样， 我把你日思夜想， 欢情一刻胜春光， 咱们去成对成双。

[姑娘有些害羞又有些犹豫，李小管拉着她的手，偷偷溜走了。

[队友们嘻嘻地笑，捂着脸，也跑下去了。

[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年约十八、九的姑娘，带着一种野性，非常艳丽，从左边慌乱地跑上，另外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后生同样慌乱地从右边跑上，两人惶急中无处可去。

[幕内有人大喝：

幕内声音　往那边跑了，快快快快快，追！

[喧哗声更甚。台口这对青年男女慌不择路。忙乱中，姑娘无处可逃，急中生智，捡起旱船中龙女彩服穿上，后生看到姑娘的做法，也慌忙穿上艄公李小管的号衣，把白色假胡子戴上。

[正在这时但听幕内一声大喝：

声　音　歌舞献运河龙王第十二段，彩龙船

上！

[舞彩龙船的众人一拥而出，连忙穿戴行头，划船舞蹈走向舞台中央。[此时那些剪影瞬时变回满台欢歌热舞的人群。旱船在其间穿行。[那假扮的一对，艄公舞得有点笨，舞旱船的女子倒比那些真正舞旱船的姑娘还要舞得好。

所有人的合唱　彩龙船，彩龙船， 荷叶蓬蓬两头尖， 划一桨太平长乐， 唱一曲月儿长圆。

[一队衙役急急冲上台，他们恶狠狠地搜寻着，用一种类似说唱的曲调唱：

衙役们　（唱）秦啸生穷秀才你活得太猖狂！ 　　竟敢揭发知府大人贪了漕粮， 抓住你先打板子再上老虎杠，

一定让你死去活来喊爹叫娘！[又一队富豪的家丁上场，他们也恶狠狠地搜寻，他们唱：

家丁们　（唱）水红莲这不识好歹的臭婆娘！ 唱堂会老爷相中娶她做偏房， 未料想她大骂逃走太不识相， 抓回去押上花轿吹鼓来拜堂。

[衙役们与家丁们鱼贯窜行，如一条滚滚黑龙，到处搜查，把彩龙船舞队冲得七零八落，姑娘们惊叫连连。

[衙役家丁们搜到假扮彩龙船的后生与女子面前，看看女子，但见她彩画在脸，戏衣在身，看看男子，但见他满脸白胡子，老态龙钟，划得踉跄吃力。衙役家丁们盘问：

衙役与家丁　（喝唱）干什么的？ 是什么人？水红莲　（唱）家住临安水云村， 采桑绩麻种阳春， 他是我的当家人， 运河船上做营生。一衙役　（向后生，白）

在船上做什么营生？秦啸生　（嗫嚅）我……我……水红莲　（白）他是个舵工。

[突然幕后高叫：

叫　声　快来，这边有可疑的人！

[众衙役与家丁“轰”地一声，一窝蜂跑了下去。

[姑娘与后生对望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一束光打亮他们，其余人都隐去。[两人对视着，轻轻地划那旱船，有如水波潋滟中的轻舟。

后 生　（拜揖）一介秀才秦啸生， 揭发贪官鸣不平， 擒狼不住遭狼咬， 走投无路遇灾星。姑 娘　（回礼）唱曲卖艺水红莲， 下至苏杭上京城， 歌伴弦索声声苦， 身世浮沉雨打萍。

秦啸生　（白）你要逃到哪里去？哪里可以

落脚生根？

水红莲　（笑）我们从来都只落脚，不生根。

只是我十岁的时候，随师傅离开家乡北京，现在我想家，想搭船回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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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 剧本园地

乡。你呢？

秦啸生　唉，我不知道。我无处可去，我也

是无依的浮萍。

[水红莲嘻嘻地笑，指了指他的号衣。

[秦啸生看时，那号衣上写着“李小管”三字。

秦啸生　（白）这是什么？

水红莲　（唱）那是水手的号衣， 你不如顶他姓名， 做一个运河船工， 远走高飞一阵风，秦啸生　（唱）人家找来了怎么办？ 他是他，我是我， 渭泾从来分明， 怎能作假冒充？

水红莲　（哂笑，白）哎哟你个书呆子呦！ （唱）一条运河通南北， 三百州县都贯通， 三千码头在其中， 三万道路纵横行， 人入运河龙入海， 来去自在，无影无踪。秦啸生　（唱）来去自在 ？无影无踪？ 变成水手李小管， 世上再无秦啸生， 我成了一团迷雾， 我成了一缕微风。

[追捕之声又在幕后响起，一片混乱。

声　音　站住！哪里跑？抓住他！抓住

他！……

秦啸生　（下了决心，唱）姓名不过是几个字， 我还是我，我就是不服， 装成水手上京城， 大理寺，都察院，直上九重， 我要告倒那些贪渎害虫！

[突然灯光大亮，舞台上瞬时恢复成群歌众舞的热烈场面。

所有人的合唱　彩龙船，彩龙船， 荷叶蓬蓬两头尖， 划一桨太平长乐， 唱一曲月儿长圆。

[灯光渐收。

第 二 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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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上是运河边的纤道。运河有时借湖泊水道，所以此时河面极宽，那些纤道离岸较远，由石板搭就，每隔一丈多远有石桥墩，连绵几里地，形成长极了的长桥，远远是凌空的古塔，这是江南运河特有的景色。

[女子歌队一边唱，一边缓缓走来。

女歌队　（合唱）我们是运河的流水， 流过一年又一年， 见过沧海，见过桑田， 见过离合悲欢。 我们是运河的流水， 流过一年又一年， 见过善恶，见过生死， 见过义薄云天。 水红莲与秦生逃脱追捕， 搭上张水鹞的客货船， 秦生在船上做水手， 对红莲姑娘悄悄爱恋……

[灯光变幻，歌队隐在一边，偷偷听、看秦啸生与水红莲。

[秦啸生光着身子，穿一条短裤，在船边摇桨，摇得又生涩又吃力，水红莲在帮他摇。

水红莲　（天性欢乐，唱）一条运河千里长， 运河两岸是故乡， 杨柳桥头依古塔， 千村万落耕织忙。 一条运河千里远， 辛苦行得顺风船， 上水京师下杭州， 骨肉分离年复年。 一条运河千年久， 涛声桨影岁月流， 几多英雄从此出， 青山夕照水悠悠。

[其歌声甜美婉转，响遏行云。秦啸生从未听过此等天籁之音，不禁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水红莲。

水红莲　（笑白）喂，你那么傻傻地看着我

干什么？是不是打什么歪主意？[秦啸生“咔哒”一下连忙把嘴闭起来。

秦啸生　（白）非也，非也，我没有，我不

是……

水红莲　（笑得直不起腰来）

不能说“非也”，应该说“扯淡”。

秦啸生　（将双手乱摇）君子待人以礼，怎

能以粗话相向？

水红莲　（唱）你是一个水手， 文绉绉会露出破绽。 睡觉要说“挺尸”， 走路要说“起旱”， 看到漂亮的妹子， 要说哎哟七仙女下凡！秦啸生　（白）哎哟你就是七仙女下凡！水红莲　（佯怒）

书呆子啊，你胡说八道？！秦啸生 我说的是真心话……

[两人停下手中的桨，彼此呆呆地看着 。音乐变得旖旎。

秦啸生　（白）你……你比七仙女好，我

愿意一辈子跟着 你到哪儿我就到哪……

水红莲　（忘情地）唉，再没见过你这样的

人，说起话来，让人心里直跳…… [两人的二重唱：

水红莲 　秦啸生

汗污遮不住他俊朗的面庞， 河水倒映着她俊俏的面庞，

灿若星辰的目光 灿若星辰的目光， 烧灼了我的心房，烧灼了我的心房， 我见过你 我见过你

不知是前世今生，不知是前世今生， 还是红尘夜梦，还是夜梦红尘， 百年修得共摇橹，百年修得共摇橹， 千年修来患难同，千年修来患难同， 脸儿在发热，有点儿慌张， 心在悸动。心在悸动。

[两人渐渐走到一起，他们的手牵在一起。

[突然一声怪响，灯光突变，张水鹞恶狠狠地走了上来。

张水鹞　（呼喝）李小管！

（唱）你这头蠢猪蠢羊蠢狗， 啥也不会做！ 让你划桨， 你把船尾作了船头， 让你把舵， 你把舵板弄丢， 让你升帆， 你把自己扯一跟头， 你给老子滚下去，

把河水喝个够！

[说着他一把拖住秦啸生，就要把他丢下河去。秦啸生拼命挣扎。[水红莲突然一声怒喝，将秦啸生一把拉到自己身后。

水红莲 张水鹞！　（唱）同饮一河水， 同行一条船。 同在运河里漂泊， 都不容易， 为什么要阴狠毒 辣， 把他作践？张水鹞　（唱）我看见你就高兴， 我看见他就讨厌！ 看见他跟你在一起， 更是妒火乱窜！ 跟我相好吧，你是我 捧在手心的红莲。

水红莲　（嘲笑）不止一次坐你的船， 每次你都这样涎着脸！ 我是天空飘来的云， 你是河底一黄鳝， 我是南来北往的雁， 你是螺蛳在泥间， 我是自由自在的风， 你是螃蟹洞中蜷。 生来不是一回事， 一在烂泥一在天边。

[唱罢她笑得花枝乱颤，拉着秦啸生就走。

张水鹞　（大喝）不许走！李小管！你如今

就到烂泥里去拉纤去！哼！（边下边自语）我要让你这朵白云从了我这条黄鳝！咱们走着瞧！

水红莲　拉纤就拉纤！我同你一起去！秦啸生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哪有女子拉

纤的道理！

水红莲　泥里水里风里火里，我都要同你在

一起！

[水红莲不管，拉着秦啸生的手下。[灯光变幻，男歌队上，一律赤膊短裤，这是一队纤夫，被串在一根纤绳上，弓着腰，头贴地拉纤前行。[运河纤道不像长江纤道那么崎岖艰险，也不是烂泥，它地形平坦，往往用青石板铺就。

男歌队　（合唱）哟嗬嘿，哟嗬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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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朝石板背朝天， 一步一爬汗涟涟， 手脚并用头碰地， 像个木偶被绳牵。 哟嗬嘿，哟嗬嘿， 被绳牵，真可怜， 风吹雨打受熬煎， 一年三百六十天，

我天天苦海不到边。

[随着男歌队前行，我们看到秦啸生与水红莲也出现在拉纤队伍中。秦啸生没做过这种苦工，艰难吃力至极。水红莲拼命帮着他，两人偎依在一起，相拥而行。

[在上述戏剧进行中，天幕上的景色一直在渐渐后移，以示这船在运河中航行。而现在，背景渐变成苏州城运河边的一处码头，石阶由高处而下，其下是运河绕流，其岸上粉墙青瓦，朱栏玉砌，一派富足而典雅的景象。

[灯光渐变，传来一阵悲凉的音乐。[一个怀抱婴儿的女子，清丽而哀婉，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

[随她而来的是女歌队，她们围绕着她。

女歌队　（唱）我们是运河的流水， 流过一年又一年， 见过沧海，见过桑田， 见过离合悲欢。 我们是运河的流水， 流过一年又一年， 见过善恶，见过生死， 见过义薄云天。 这是塾师的女儿关砚砚， 去年灯会来了水手李小管， 海誓山盟将她骗， 可扬帆一走，再不见回转， 生下可怜的孩子， 她哭瞎了双眼， 气死爹爹家也败， 欠下这前生罪愆！关砚砚　（忧伤地唱）你不来， 你还是不来， 你为什么不来？ 人不来，信也不来， 春不来，秋也不来，8

等你来啊！

可就是等不来。 记得你说过一定来， 李小管啊，你为什么 还不来？

[关砚砚痛哭。

[船上的商客、水手都走了过来，大家都义愤起来。

商客甲　（唱）丧尽天良啊，

水手甲　（唱）把人家姑娘诱骗！商客乙　（唱）还有这么小的娃娃，水手乙　（唱）老天怎不开开眼？

所有的人　（合唱）还有这么小的娃娃， 老天怎不开开眼？

[突然人群里一声怒吼，张水鹞一把抓住秦啸生的后领，将他一把推到台前。

张水鹞　（唱）李小管，这就是李小管！ 这个哄骗女人的混蛋， 老子早就看出你不是好东西， 缩头乌龟你装什么蒜？

[秦啸生突然猛地一把甩开他。

秦啸生　不，我不是李小管！ 你休想把我诬陷！水红莲　对，他不是李小管， 你根本是一派胡言！张水鹞　你昨天还是李小管， 怎么今天就变了脸？

商客甲　（愤怒）不许赖，你就是李小管！商客乙　都知道你是李小管。水手甲　她眼瞎了，你不能不管，水手乙　亲生骨肉，你不能不管！众 人　（合唱）对！她眼瞎了，你不能不管， 亲生骨肉，你不能不管！

[关砚砚托起孩子，转来转去地辨别说话人的方位。

关砚砚　（又喜又忧地）李小管！李小管！ 做梦都把你名字念， 看在亲生骨肉的面， 求你不要闪我在水火间。秦啸生　（急死了）我真不是……

[水红莲把他拉到身后。

关砚砚　（绝望地）李小管，李小管！ 你在哪里呀？ 就算你没有心肠， 应一声我也心甘。秦啸生　（白）我……

[水红莲死死一把拖住他，仍然把他拉到身后。

[关砚砚一脸绝望，

关砚砚　（唱）天可怜见啊， 前世的孽缘， 今生的报应， 都是我的罪愆……

[她决绝地抱着孩子向水深处走去。[歌队也就是河水惊叫了起来。她们拼命阻止关砚砚。

女歌队　不，你不要来！ 你不能来！ 不可以来！ 不来！不要来！不来！不要来！ 众商客　（七嘴八舌）快回来！快回来！ 孩子也是一条命！ 快回来！快回来！ 千万不要想不开！

[混乱与惊呼声中，关砚砚还要挣扎向深水走去，而此时那孩子被凉水呛着，嘶哑地大哭起来。水红莲把秦啸生缓缓推向前。

水红莲　（流泪）你是李小管， 你就是李小管， 这是我们的悲哀， 这是我们的来生债！

[她一边唱，一边将秦啸生推向关砚砚的方向。

[秦啸生再也顾不了别的，他扑到水中，手忙乱一把拉住了关砚砚。

秦啸生　我是李小管， 李小管是我！ 我要你，我要你， 只求你不要投河！

[水红莲也急忙下水，一齐将关砚砚拉了上来。

[人们正忙着将干衣服披到关砚砚身上，突然一个简单的行李卷儿猛地丢到秦啸生脚下。张水鹞哈哈大笑。

张水鹞　马上给我滚下船 去照料你的瞎子老婆！众　人　对对对，回家回家， 将功补过，将功补过！

水红莲　（突然）上无片瓦，下无寸土， 下了船他怎么过？ 生在运河长在运河

做水手才能一家存活！

众　人　说得也对，不错不错。 做水手才能一家存活！

张水鹞　（咬牙切齿）我这里不是大悲院， 他们不能白吃我！ 水里火里风里雨里， 让他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灯光一变，一切都隐去。

[一束光照亮秦啸生与水红莲两人。他们相视无言，音乐变成一种无可奈何的旋律。

女歌队　（合唱）看到了相爱的人， 面对面不能团圆。 泪眼看泪眼， 近在咫尺天涯远。 秦生啊，红莲！ 秦生啊，红莲……

[在运河水的慨叹中，秦啸生沉重又无奈地扶着关砚砚下场，水红莲欲语还休。

[合唱声里光渐收，只留下汩汩的流水之声。

第 三 场[悠悠的笛声传来，是那样幽怨而无奈。

[灯光渐亮，已是深夜，这里河道与一些湖泊重叠，俗称“湖漕”，所以天幕上的水面一望无际。天上是点点繁星，银河横亘，湖中是点点渔火，还有星星倒影。总之满台都是星星点点的光。

[一束光照亮水红莲，这是船头。

水红莲　（唱）月落三更，星星满天， 夜无眠，心茫然。 患难遇知音， 风波里真情现， 我爱秦生不惧强暴， 抗贪官仗义执言。 有心与他相好百年， 谁曾想出了个关砚砚！ 不救她，她就是死， 救她，我却陷在深渊。

[此时另一束光照亮舞台另一处，有一小叠收好的帆和许多绳索，这便是船中段的舱顶上，秦啸生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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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 剧本园地

满面坐在这里。

[又一束灯光照亮舞台前沿某处一扇舷窗，这便是船尾的一处舱室，关砚砚抱着孩子独坐于孤灯之下。[三人在三个空间里的三重唱：

三　人　 我是一叶浮萍， 　 我是一片落英， 　 浮萍任由流水， 　 落英任西风， 　 不知道等待我们， 　 是什么样的命运？

[水红莲与关砚砚两处光束渐收，秦啸生站起来，徘徊无计地咏叹：

秦啸生　（唱）没奈何变成李小管， 不成想遇上关砚砚！ 眨眼间拖儿带女， 人说是妻小团圆， 做梦一样，就成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 说真相，她就会死， 还有一个孩子，天可怜见。 可是我魂牵梦绕的红莲啊！ 怎么办？怎么办？ 心急如火，有口难言！

[水红莲与关砚砚处灯光再亮，三人在三处不同空间的三重唱。

三　人　 我是一叶浮萍， 　 我是一片落英， 　 浮萍任由流水， 　 落英任西风， 　 不知道等待我们， 　 是什么样的命运？关砚砚　（唱）远处钟声悠悠， 近处风吹帆转， 归鸟在悲鸣， 水声在呜咽。 这么多的声音纷扰， 唯独没有你的脚步近前。 你把我从水里救回， 又把我弃在深渊。

[她的歌声凄婉绝伦，令人不忍卒听。在她的歌声里，秦啸生与水红莲坐立不安。两人走到一起，逡巡于关砚砚舱外，欲进不能，欲退不忍。

[突然关砚砚怀里的孩子哭了起来，声音嘶哑，裂人心肺。关砚砚走投10

无路，抱着孩子痛哭。

[在此前关砚砚的咏叹歌声中，灯光变幻，黑夜渐渐逝去，岸上景物不断后移，而晨光曦微，又是一个黎明。

[水红莲与秦啸生震惊无比，面面相觑，关砚砚的哭声里，水红莲痛苦万分地将秦啸生送到关砚砚舱门口，秦啸生转身要回来，水红莲还是将他送进门。

[水红莲掩面流泪想走开，张水鹞拿着一坛酒，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面前。他已喝得微醺。

张水鹞　（唱）他老婆孩子一家团圆， 你还有什么心念？ 快来吧，跟我好， 有吃有穿一世顺风船。水红莲　（唱）走开！真令人厌烦！ 死了这条心吧！ 无论发生什么， 我要等他到永远！

张水鹞　（奸笑不已，白）等他？猴年马月

都轮不上你，还是跟我来快活吧！ [说着他一把拉住水红莲，就要强行亲热。

[水红莲愤怒至极，奋力挣扎，猛地一推，张水鹞一声惊叫，跌到侧幕里边，传来有人落到运河里巨大的水声。

[水红莲愤愤地下。

[张水鹞湿淋淋地从侧幕爬出来。他站起来拧着身上的水，狂叫。

张水鹞　（白）混蛋，老子是真心喜欢你，

你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让那姓李的变成河里的死鱼，看你还等谁！

[张水鹞狂怒地下。

[太阳出来，照得运河金光万点。 [天幕上的景色已渐变为运河过长江的闸口。

[一队男歌队赤膊短裤，手执粗杠上。地面上升起若干木盘，上有大孔。歌队员们将手中木杠伸入木盘大孔中，推动它转动。这便是过闸绞盘了。随着绞盘嘎嘎转动，天幕上北运河入长江口的闸门渐开，运河水如瀑布般狂泻而下。轰轰隆隆

的声音震撼着整个剧场。

男歌队　（推绞盘，大合唱） 嘿哟嗬，嘿哟嗬， 嘿哟嗬，嘿哟嗬， 长江闸口三道关， 绞盘声声胆都寒。 船离江面三尺三， 筋疲力尽过人关， 船离江面六尺六。 筋断骨折过鬼关， 船离江面九尺九， 魂魄飘散过神关， 哪里流的是运河水， 分明流的是血和汗！ 嘿哟嗬，嘿哟嗬， 嘿哟嗬，嘿哟嗬！

[灯光照亮一处地方，那里有一堆帆索，还有一支船锚，看起来就是船头了。张水鹞推着秦啸生来到这里。他将一根长篙塞到秦啸生手里。

张水鹞　（唱）听好了，拿住这根竹竿， 你一家不能白吃饭。 如今要过闸口， 靠你把住方向！

[秦啸生站在飞流直下的洪涛面前，头昏腿软。

女歌队　（焦急）张水鹞是大坏蛋， 过闸时人货都要上岸， 秦生啊，你不要上当， 他想让你命丧深渊！

[在急迫的合唱声里，整个大屏幕都是狂泻而下的激荡水流，令观者头晕。而舞台中央秦啸生站立的地方，渐渐升了起来，如一只竖起来的船头，缓缓往上升。

[秦啸生平日站在船上劳作都不太稳当，现在处于这样一种惊心动魄的位置，开始他还挣扎着想站立，可不久他便摇 摇欲坠，惊声叫着，终于脚下一歪倒了下来，此时船头成了一斜立的翘翘板似的东西。秦啸生双手死死地攀着船头，惊声尖叫着，眼看着就要掉到激流中。[突然一声叫喊，水红莲冲了上来，爬到秦啸生面前，死死抱住了他。[从秦啸生站在船头时开始，女歌队紧张担心的合唱，便与男歌队劳动号子一般的合唱交织在一起，伴随着秦啸生与水红莲遇险的整个过程：

女歌队　 千万别松手！ 生死就在一瞬间！男歌队　 长江闸口三道关， 绞盘声声胆都寒！女歌队　 秦生快快闭上眼， 千万不要往下看！男歌队　 船离江面三尺三， 筋疲力尽过人关！

[正在这生死关头，令所有人心胆俱寒的是，关砚砚抱着孩子竟然摸着爬到了舱面上。

女歌队　（唱）关砚砚，你疯了吗？ 生死关头不畏难。 水红莲，你疯了吗？ 生死关头不惧险。

关砚砚　（呼喊）小管！小管！你小心，小

心哪！

男歌队　（唱）船离江面六尺六， 筋断骨折过鬼关。女歌队　（唱）惊心动魄胆生寒！ 快把他们捆在船！男歌队　（唱）船离江面九尺九， 魂魄飘散过神关！ 哪里流的是运河水？ 分明流的是血和汗！

[在急迫而惊悚的合唱声中，水红莲挣扎着，用那些帆绳，将秦啸生紧紧捆在船头，秦啸生也挣扎着，紧紧地将水红莲抱住。

[合唱越来越惶急，与轰轰水声交响在一起，歌队替秦啸生与水红莲惊心动魄地鼓劲。闸夫们大声喊着号子，拼命推绞盘，终于，直立的那块台面渐渐平复。

[抱在一起捆在一起的水红莲与秦啸生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疯狂而豪放。

[张水鹞发出一阵狂嗥：

张水鹞　（怪叫）混蛋李小管，老子一定要

灭了你！

[突然水红莲发现此时的关砚砚已昏倒在舱板上。

水红莲　（大叫）砚砚姐！关砚砚！

[灯急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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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场

[《运河水》变奏曲加女声哼鸣。女歌队　（唱）我们是运河的流水， 流过一年又一年， 见过沧海，见过桑田， 见过离合悲欢。 我们是运河的流水， 流过一年又一年， 见过善恶，见过生死， 见过义薄云天。

[升光。 [夜，船舱里，一灯如豆。 水声潺潺。 [关砚砚坐在一堆破絮边。 [另一边有只破筐，里边睡着孩子。为照顾关砚砚母子，秦啸生熬了几天几夜，如今依在筐边沉沉睡去。 [关砚砚摸索着，把一破絮给秦啸生轻轻盖上。她叹一口气。

关砚砚　（唱）好人啊，你还想 瞒我到哪一天？ 其实我早就明白， 你不是李小管， 可我高烧不能动弹， 不能送你回她身边。 我眼睛虽然瞎了， 自己男人怎能不辨？ 李小管是个浮浪子弟， 你知书达理老实腼腆， 待我一片赤诚心， 轻薄之举无半点。 好人啊，好人啊—— 初更替我熬汤药， 二更移火驱风寒， 三更挑灯喂我水， 怀抱婴儿四更天， 长夜忙碌，五更无眠。 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你为我苦受熬煎， 好后生啊，我命苦， 无福与你来结缘。 你菩萨心肠有好报， 老天爷送给你一朵红莲， 我应让你 快快回到她身边， 不要拆散了这美满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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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啊，好人啊——

关砚砚此生无可报，

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在你身边。[灯光再变，一束光照亮舱外甲板。[水红莲彷徨无计走到舱面上来。她痛苦地唱：

水红莲　（唱）秦生啊，你还好吗？ 我真的恨你！ 怎能守着她一刻不离？ 不，我不恨你， 你一刻不离， 她才有一线生机。 可是我魂魄无依啊！ 像柳絮随风舞， 不知要飘向哪里？ 睁开眼想着你， 闭上眼梦见你， 梦见你长守她身边， 唉，泪汪汪一声长叹息。 秦生啊，你还好吗？ 初更熬汤药， 不要烫着你； 二更寒风起， 你要多穿件衣； 三更星斗移， 你要歇一口气； 四更孩子哭， 快给他喂点浆米； 五更拂晓唱雄鸡， 我一夜站在露水里， 你抽一点点空把我想起， 让我也得一点点爱惜。

[不知何处飘来《运河水》旋律，是小提琴忧怨的独奏。

[一束光照亮舱里。关砚砚与水红莲在两个空间的二重唱：

关砚砚：水红莲： 好人啊，我命苦，我魂魄无依啊， 无福与你来结缘，像柳絮随风舞， 你菩萨心肠有好报，不知要飘向哪

　　　里？

老天爷送你一朵红莲，睁开眼想着

　　　你，

我应让你，闭上眼梦见你， 快快回到她身边。 梦见你长守在

　她身边。

[这时孩子再次哭了，秦啸生走到

筐边抱起婴儿，边哄孩子边走至舱门口，内心五味杂陈。

秦啸生　（唱）涛声细碎拍客船， 星河摇落未央天。 一怀愁绪， 才下眉头，又上心间。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却不道情义两难全！ 红莲她不顾生死只为我， 患难惊涛真情现， 但愿与她成爱侣， 千死千生心不变。 可心里横梗着关砚砚， 她双眼不见病体弱， 激流里要救我出深渊， 爬一寸，唤一声， 千声万声寸寸险！ 十指爬来血淋淋， 令人感念，令人悲怜。 唉，离不开水红莲的是情， 放不下关砚砚的是义， 情无价，义无边， 车到山前却无路， 船到桥头急浪漩， 唯愿将身劈两半， 一人一半却事难圆！ （白）唉，且不说事难圆， 刀悬头顶时时险啊！ （唱）张水鹞阴狠毒辣， 我一条命时刻挂深渊， 多留一刻祸难免， 不如早早逃走再生天。

秦啸生　（自言自语）我这就去找红莲，商

量好了，带上砚砚姐，或是换一条船，或是起旱走路，早早逃离了这险恶之地……

[说着走向船甲板上，见到红莲，两人惊喜间正要走到一起。

[突然一阵狂风扫过，黑暗里冒出一个人，那人竟然是张水鹞。

张水鹞　（狂笑）哈哈哈哈，我早就算准了

你那李小管是个冒牌货！我看你往

哪儿跑！

水红莲　（愤怒）混账，你阴魂不散！你想

干什么？

[张水鹞拿出一张海捕公文，那上边画着秦啸生的像，还有通缉的文字。

张水鹞　（白）

今天上岸到县城买油盐柴禾，嘿嘿嘿嘿，看到城门外贴着这玩意儿，姓秦的，这就是你吧？哈哈哈哈！

（唱）奶奶的狗屁李小管， 　　　我早就看出你， 冒名顶替，犯上作乱。 是官府缉拿的要犯！

[舱外的动静惊起舱里的秦啸生，他与关砚砚都惊惶地走出舱门。[又一声惊雷，水红莲、秦啸生与关砚砚都惊叫了起来。[四人的四重唱：

张水鹞：秦啸生：

天堂有路你不走，到头来逃不脱魔

　掌，

地狱无门你自来投。长路崎岖处处

　艰险。

如今你命攥我手，只可惜壮志未酬， 看你能往哪里逃！自己倒身陷罗　

　网！

水红莲：关砚砚：

张水鹞太狠毒，老天不长眼啊， 恶鬼缠身阴魂不散，似这般黑白倒

　悬，

让他抓住了把柄，为善的苦难连连， 怎么办？怎么逃？作恶的反成顺风

船！

张水鹞　（白）姓秦的，我要去出首，告发

你这逃犯，哈哈，你的死期到了！

水红莲　（唱）你血口喷人？ 他是李小管，他不姓秦！关砚砚　（唱）他不是逃犯， 他是我的男人！

张水鹞　（唱）那好，咱现在就去见官， 公堂上立马验明正身！ 水、关　（同时惊叫）

不不，你不能！你不能！张水鹞　（唱）告发还是不告发， 全在红莲姑娘一句话！ 要我饶他一命不难， 你须乖乖同我拜堂！

[张水鹞胜券在握，猥琐地笑。[再次传来隆隆的雷声，水红莲与秦啸生及关砚砚的三重唱：

水红莲：秦啸生：关砚砚：

无耻！可恶！阴险！一人做事一人

13

作家 剧本园地

　当，好人啊，怎么办？

我心里乱麻一团，我的事与红莲无

　关，眼看如今要遭秧！

为救秦生，啊， 抓就抓，死就死，

　他们是我的恩人，

难道向这恶人就范？\\不，绝不让

　红莲向恶人就范！\\啊！怎生帮他们渡过难关？

[秦啸生猛地站出来，一把抓住张水鹞。

秦啸生　（唱）你离她们远点！ 我这就跟你把官见！ 浮云挡不住日月高悬， 公道自在人心现！ 就是我刀下做了鬼， 也不让你的奸计实现！ （大声喝道 ）走！我随你现在就

走！

张水鹞　（狂笑）好好好好，省得我动手，

你这就跟我去见官！

[说着两人撕扯着就要走。 [突然水红莲大喝一声：

水红莲　（喝）站住！

[水红莲一把拖开秦啸生，将他挡到身后，她向张水鹞唱道：

水红莲　（唱）张水鹞，你不要诬陷好人， 放他走，我可以与你成婚。关砚砚　（唱）不行，红莲姑娘你不能 把自己送进火坑！

[张水鹞将关砚砚扒拉到一边。

张水鹞　（大喜，唱）哎呀早说不就得了吗？ 好歹都是自己人。 好好好，这就到我船舱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水红莲　（唱）不，我不是轻贱女子， 须得吉日良辰三媒六证。 秦啸生　（急得直跺脚）不不，红莲你不能

这样，为了救我，你舍身饲虎，这是万劫不复！

就是死，我也不能答应！

张水鹞　（白）好好好好，甭说是三媒六证，

就是六媒十二证我也请来。红莲姑娘，我与你洞房花烛之后，这个不明不白的李小管就可以任他去了。

关砚砚　（劝阻）不！不！红莲姑娘，你

千万不能往火坑里跳！

张水鹞　瞎婆娘！你要是再敢多嘴，我先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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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抓了你的假男人，再把你卖成水妓！

关砚砚　禽兽！丧尽天良！

秦啸生　（抓住张水鹞大叫）不准你要挟她

们！我要去官府！去官府……

[话未说完，他却被水红莲与关砚砚急急拖着下去了。

[又是一声惊雷，张水鹞看着她们的背影,狂笑起来。

张水鹞　（唱）答应也得答应， 　　　不答应也得答应。 　　　我运河蛟想办的事儿 　　　都是铁板上钉钉！ 　　　那边稳住他们慢慢去想， 　　　这边我到官府快快报信！ 　　　让秦啸生一根铁链， 　　　服了大刑，服了大刑！ 　　　可是，为什么我 　　　手有点抖？ 　　　心有点惊？ 　　　运河上消息传得快， 　　　会不会说我 　　　手太黑， 　　　心太横， 　　　破行规， 　　　无人性…… （白）不不不，不！ （唱）人就是贱虫， 　　　服的是恶， 　　　赌的是命！ 　　　让秦啸生坐穿牢底， 　　　水红莲才能到我手中！ 　　　这又俏又辣的娘们儿， 　　　我夜夜想你到三更， 　　　你让我心急如焚， 　　　哈哈哈，这一回 　　　管叫你上天无路 　　　入地无门，入地无门。

[张水鹞急下。[灯急灭。

第 五 场

[闷雷滚滚。[灯光渐亮。

[女歌队着飘然而上。

女歌队　（合唱）我们是运河的流水，

流过一年又一年， 见过了九流三教， 见识了恶鬼夜枭。 见过了官匪勾结， 见识了凶横霸道。 阴狠的张水鹞

已经去官府密告， 水红莲看穿他的诡计， 将守在船头的水手灌醉了。 抓捕的衙役从大路上来了，

快快逃！快快逃！

[一束光照亮舞台一隅，那里有两个水手烂醉如泥，身边放着酒坛及酒碗。

[水红莲上，她推搡了一下烂醉的水手，水手一翻身，倒在甲板上接着睡去, 并发出一些呓语：“好酒！满上！ ”

[水红莲向船后招手，秦啸生牵着抱着孩子的关砚砚，一齐仓惶地跑上。

[远远的大路上，风灯晃动, 张水鹞与众衙役赶路的身影，似是剪影般，造成一种压力。

水、秦　（惶急地唱）快，快，大家快逃， 　　　　　　迟一刻命运难料！

[水红莲她们正要从喝醉的手水边绕过，关砚砚被绊了一下，踉跄着站稳。

水红莲　（急忙回身扶住关砚砚）别怕。他

被我灌得同死猪一样啦！ [关砚砚却犹豫不走了。一道闪电，接着雷声传来。

[关砚砚、水红莲与秦啸生的三重唱：

关砚砚：水红莲：秦啸生：

快，快，你们快逃！我们是一根藤

上的瓜，舍身成仁，杀身取义，

拖着个瞎子谁也跑不掉。是一丛树

上的花，一切由我承担，

怎能让亲人受连累？生同生，死同

死，一切由我抵挡，

快逃吧，快逃！ 决不能把你丢下！

啊！一切由我抵挡！

[闪电再起，照亮远远的大路上。风灯晃动，人群喧嚷，张水鹞带着衙役来抓人。幕后衙役合唱　（远远地）风又狂雨又大　　　　　　　　　　　　泥一脚水一脚， 东一跤西一跌

　　　　　　　　昏天黑地乱摸，

　　　张水鹞你狗东西 　　 害老子受罪， 　　　 到船上扑了空 　　把你的皮来剥！

[关砚砚一声惊叫⋯⋯

关砚砚　不好，他们来啦！

[秦啸生拉着她就跑，关砚砚叫一声，脚下一软，倒在船板上。

[远处传来衙役们合唱声。重复着前唱词，此后一直有这合唱声时隐时现，成为下面水红莲等对话的背景音乐。

水红莲　（果断地）一同逃跑，肯定会被追

上。秦生！你们快下船，我留下来拖延他们一阵子。

秦啸生　不！你们走！

关砚砚　不！我留下，你们快走！快走！

[水红莲猛推秦啸生。

水红莲　秦生！你安置好砚砚姐，再想办法

来接应我！你放心，我今生今世都不离开你！（说着将孩子塞到秦啸生怀里，推秦与关下船）快走！

秦啸生　（望着怀里的孩子，无奈）你等我，

我就来！（一手扯着关砚砚下船）。

关砚砚 不！我不能拖累你们！（被秦啸生

踉跄着拖下船）[暴雨落下。

[秦啸生与关砚砚下船后，隐入黑暗。

[远处衙役的声音喧嚷。

[一束光追照着水红莲，她来到舞台的另一隅，那便是尾舱了。

[人去舱空，一盏孤灯萤萤地照着。还有秦啸生弃下的水手号衣。

[张水鹞带着官府的衙役上船，踢了一脚醉在地上的水手。

张水鹞　醒醒！醒醒！让你看着的人呢？水　手　（醉眼惺忪地）

红……莲……姑……娘……

张水鹞　要坏事！（对衙役）轻一

点，不要惊醒了水手和船客， 不然麻烦！（边说边慌忙 向后舱跑去）

15

作家 剧本园地

[众衙役随张水鹞涌入后舱，将水

红莲团团围住。

张水鹞　快说！秦啸生去了哪里！ 衙　役　快说！

水红莲　他们搭一条顺水的渔船，走了两个

时辰。

衙　役　混账！走走走，找一条船，快快去

追逃犯！

张水鹞　慢着，不要信她的鬼话，那个秦啸

生一定回来找她。把她锁在这里，咱悄悄埋伏在船舱各处，等那逆贼上来就抓！[众人下。

水红莲　（急了，大叫）张水鹞你这狠毒的

混蛋，你一定要遭报应！

[一个衙役拖过绳索，将水红莲捆在舱中舵柱上。并把一盏灯放在水红莲脚下。

张水鹞　（阴险地）哈哈！让这盏灯把你这

婆娘照得亮一些，让秦啸生看你看得清楚些！（急下）

水红莲　（挣扎）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唱）怎么办！怎么办！ 秦生就要返回来！ 你不要来， 你不能来！ 可你怎么会不来？ 有我在，你一定会来， 我不在，你才会不来！ 对，不能让你来。 你不来， 泰山不会塌下来， 你不来， 太阳才能升起来， 你不来， 我的心才放下来， 你不来，

关砚砚会苦去甘来。 天不让你来， 地不让你来， 我不让你来。

[水红莲下定决心，用脚将油灯勾倒，火先是烧着了秦啸生的号衣，接着燃到破絮，接着渐渐蔓延开来。[突然一阵喊声，船上的客人与水手惊呼着逃命而过。

[衙役们用一根铁链将张水鹞套住，16

拉了上来。

衙役甲　你这狗东西，差点让我们烧死！根

本就没什么逃犯，我们抓你去交差。（边说边拉着他下。）

张水鹞　（惨呼）我的船啊！我的货啊！衙役们　（呼喝）走！张水鹞 冤枉啊冤枉……

[衙役们与张水鹞下。

[水红莲的咏叹调，这时烈焰飞腾，沉船的一瞬间她内在心灵的外化。

水红莲　（唱）啊，烈焰为我飞腾， 激流为我澎湃。 我要跟着烈焰激流走了， 又是欢喜又悲哀。 喜的是秦生不会投罗网， 此一去龙游归大海。 我为你千死千生， 九泉下也痴心不改。 人说有两世姻缘， 我愿为你重新再来。 悲的是此生长别离， 孤伶伶你岁月难挨， 一个不经事的读书人， 此一去何人替你铺排？ 你带着关砚砚母子， 艰辛事如何拆解？ 但愿得天可怜见， 你无病无厄无祸无灾。 我要跟着烈焰激流走了， 一点心意永不改。 秦生啊，我今生今世 来生来世都把你爱！

[一片惊天巨响，舞台上一片通红，水红莲唱着她心灵的歌，化为烈焰。[轰隆隆的声响，整条船烧得落了架，沉入水中。

[突然一切都沉寂下来。停顿。[轻轻地，仿佛从天边、从水底飘来无词的《运河水》旋律的哼鸣，那是运河水化作的滔滔长泪，她们为水红莲长歌当哭，如怨如诉，如泣如慕。

女歌队　啊……啊……啊……

[天幕上开满了美丽的红莲花。[长夜过去，漫天朝霞将整个天空映红。

[突然秦啸生跌跌撞撞地跑回来，

大声叫着：“红莲！”“红莲！”

秦啸生　（跌跌撞撞地走入水中）你在哪里

　　　啊，红莲？

　　　刚刚还在眼前， 　　　如今却只有滔滔流水， 　　　滚滚尘烟， 　　　一生的向往， 　　　一生的爱恋， 　　　成了满河的残片。 　　　红莲啊红莲， 　　　你说与我同走天涯， 　　　你说与我同在蓝天， 　　　可是你却走了， 　　　只剩下河水长流泪， 　　　只剩下凄凉啼杜鹃， 　　　苍天啊，你为何不长眼？ 　　　良善的受苦又命短， 　　　作恶的害人又寿延， 　　　你黑白不分枉为天， 　　　不由人将你恨，将你怨！ 　　　红莲啊红莲， 　　　没有了你， 　　　天地间还有什么可留恋？ 　　　不想孤伶伶走下去， 　　　我要寻你到天边！ 　　　寻你歌声如莺啭， 　　　寻你笑容如花妍， 　　　寻你眼波如秋水， 　　　寻你善心如圣贤， 　　　红莲啊，等等我， 　　　波浪滔滔如大路， 　　　水草鱼群来作伴， 　　　岸芷汀兰为旗伞， 　　　挥手相送杨柳烟， 　　　我来了，红莲， 　　　我和你同归离恨天！

[秦啸生决然地走入运河。

[他咏叹时，女歌队已悄悄上来。

女歌队　（唱）不！不！快回去， 　　　不要来！不要来！ 　　　我们不要吞噬生命， 　　　我们不要承托悲哀。

[突然传来关砚砚的呼喊，她急急冲上来，扑进了河水里。

关砚砚　（嘶声叫喊）不要！秦生啊秦生，

你快回来！你快回来！

[可是她在河水里找不到秦啸生，急流一冲，她站不稳，连连呛水，她又是咳嗽又是挣扎，却死不回头。

关砚砚　快回来！你不要走，你回来……

[她要被流水呑没了，却还在摸索着秦啸生。

[秦啸生长叹一声，只好走上前，挽住了她。

关砚砚　（紧紧拉住他，唱）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知你姓和名， 　　　只听得红莲叫你秦生， 　　　秦生啊秦生， 　　　难道你不明白， 　　　红莲的一片真情？ 　　　难道你要辜负， 　　　红莲的良苦用心？ 　　　你是她的寄托， 　　　你是她的永生， 　　　她的死就是为了你活着， 　　　你怎能把自己断送？ 　　　我满眼漆黑万事空， 　　　本想一死百了赴流水， 　　　是你和红莲给了我光明， 　　　到如今， 　　　怎么你倒迷了心性？ 　　　秦生啊秦生， 　　　你不是你自己， 　　　你是我们大家的期望， 　　　你是我们大家的亲人。 　　　你听河水奔腾， 　　　那是红莲在唤你， 　　　唤你抬起头，挺起胸， 　　　踏破世间不平路， 　　　一腔豪情万里长风， 　　　她香魂一缕长相伴， 　　　与我们一路同行。

[歌声中秦啸生被一个盲人牵着手，一步步从运河里走上来。

女歌队　（唱）我们是运河的流水， 流过一年又一年， 见过沧海，见过桑田， 见过离合悲欢。 我们是运河的流水， 流过一年又一年， 见过善恶，见过生死， 见过义薄云天。

[光渐变，秦啸生与关砚砚成了向天幕走去的两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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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 剧本园地

第 六 场

[天幕上是通州张家湾，大运河的

终点。

[数以千计的漕船、货船、巡船，装货，卸货，开仓，验漕粮，一片繁忙。

[运河码头上仍然贴着追辑秦啸生的布告，但是只看得出一个秦字，其余的字完全看不清了。他的画像成了一片模糊，你说是任何人都行。[歌队上，他们现在是各地的商贩、客人、还有船夫与漕丁，码头集市上什么都有，北京的玩意儿，南方的土特产，山陕的货物，南方来的香料药材，景德镇的瓷器，江浙的茶叶⋯⋯人们叫卖吆喝什么口音都有。甚至还有两个外国人。叫卖与讨价还价之声渐变为一种各种口音各种腔调的大合唱，乱哄哄的，却极其有趣。

歌　队　（合唱）

白米大豆花生茶油核桃木， 竹器皮毛茶叶花鸭狮头鹅， 瓷器绸缎花衣鞋帽格子布， 红糖烧酒中药柿饼人参果， 万姓黎民经营生息 来往百官由此经过， 南腔北调九省新船老客， 财源滚滚直通长江黄河！ 要什么有什么， 要几多有几多， 一天繁华忙碌后， 一杯浊酒对月当歌！

[秦啸生与抱着孩子的关砚砚一路走来，秦啸生一身书生装扮。

[秦啸生与关砚砚的二重唱及齐唱：

秦、关　（唱）啊—— 回家了红莲， 我们陪你回到家乡北京城。 秦啸生　（唱）这是你熟悉的碧瓦红墙。关砚砚　（唱）这是你儿时四合院的回廊。秦啸生　（唱）这是什刹海的接天莲叶，关砚砚　（唱）

这是划过你夜梦的悠悠鸽哨。秦啸生　（唱）卢沟晓月为你含悲， 关砚砚　（唱）蓟门烟树无奈依依。秦　关　（合唱）你家乡的山山水水 一花一叶总是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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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怀恋你的心情。

我们永远是你心心相印的 亲人。

秦啸生　（唱）别了啊，我的亲人！ 我前去上书告贪官， 红莲啊，你看我， 一股磊落不平气， 要穿透那九天重重！关砚砚　（唱）你去吧， 无论遭遇什么命运， 无论天长地久， 我们永远都是亲人！

秦　关　（合唱）一同走过了千里长河， 一同感受了生死真情， 啊，红莲， 我们永远都是亲人 你是我们心灵的家园， 你是不熄的美丽生命。

[秦啸生向关砚砚长揖告别，转身而去。[从天边传来水红莲轻轻的歌声。

歌　声　　　一条运河千里长， 　　运河两岸是故乡， 　　杨柳桥头依古塔， 　　千村万落耕织忙。

[宏大的合唱跟着起来。

大合唱　　　 我们是运河的流水， 　　 流过一年又一年， 　　 见过沧海，见过桑田， 　　 见过离合悲欢。 　　 我们是运河的流水， 　　 流过一年又一年， 　　 见过善恶，见过生死， 　　 见过义薄云天。 　　 美丽的故事， 　　 在河上流传。 　　 南来北往， 　　 千帆万船， 　　 载着我们的诉说， 　　 将这美丽故事， 　　 代代流传。

[这时天幕上快速出现由杭州到通州的景色，然后慢下来，出现了通州到北京河边的景物，朝阳门内的粮仓，什刹海的运河码头，还有远远的紫禁城等等⋯⋯ [剧终。

责任编辑　杨晓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