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在“阿拉伯之春”中的作用辨析

⑧＇ｇａＹ－ｑ，－￣１　Ｍｓ　社交媒体在“阿拉伯之春”中的作用辨析　张卫婷　（１．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上海２００２３３；２．华东师范大学，上海２００（）６３）　【摘要】社交媒体具有开放、自由的特点，客观上具有销蚀传统民族国家权威的效果，易被各种政治　势力藉由言论自由的名Ｋ．ｆ－１用。在“阿拉４ｆｌ－Ｃ春”的某些关键进程中，社交媒体不自觉地扮演了促进　和加速社会革命的作用，但这种作用不具有主导性，也不尽是西方”颜色革命”主动塑造的结果，其　效果发挥的程度和性质取决于当时具体的政治和社会条件。“阿拉伯之春”的爆发是当地治理结构矛　盾长期积累的结果，反映了中东地区秩序调整和社会转型的总体要求。政治先于媒体，地区社会转型　为社交媒体广泛应用创造了条件，此前发生的民主化改造和美国战略转移等历史事件更预设了社交媒　体在“阿拉伯之春”中的政治角色。　【关键词】社交媒体；阿拉伯之春；颜色革命；激进伊斯兰　【中图分类号］Ｄ５５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９—８０５４（２０１７）（）５一（）０４６—１５　最高潮，叙利亚内战迁延至今，溢出了伊斯兰　国和欧洲难民等全球性危机。第二，与传统社　近年来，随着全球化进程遇挫，保守主义　会革命不同，　“阿拉伯之春”呈现出“无组织、　无纲领、无领袖、无资金、无准备”的特点　。　社交媒体在“阿拉伯之春”中大量参与，　表现突出，它的某种补偿性机制或许可以解释　渐成世界趋势，跨国社交媒体与各地民粹运动　相互促进，黑天鹅事件层出不穷。２０１６年相继　发生英国公投退欧和美国特朗普上台，引起人　们对社交媒体在“后事实”塑造和民粹煽动方　面作用的高度关注，　“阿拉伯之春”也再次进　入人们视野ｌ１］。　“阿拉伯之春”被认为是继法国　大革命、俄国十月革命和伊朗伊斯兰革命之后　地区剧变的以上几个特点。“阿拉伯之春”只　是笼统称呼，在具体国家的进程有很大不同，　加上观察者立场和视角也存在差异，因而国际　上对于剧变性质和原因认识分歧巨大。　因此，　新的社会革命形式。第一，它传播迅速，传染　性强，进程和后果很难控制。自２０１１年１月突　国际上对社交媒体在“阿拉伯之春”中的作用　仍存在着比较多元的解读。一般而言，西方主　尼斯和埃及接连发生政权更迭后，剧变又很快　流观点多以“民主对抗专制”话语来描述“阿　席卷整个中东地区，利比亚、也门和叙利亚等　国陷入内战，最多时地区内同时有ｌＯ个阿拉伯　国家宣布处于战争状态。作为这场地区动乱的　拉伯之春”，坚持剧变主要原因是内生和自发的，　技术平等必将带来政治平权，认可社交媒体在　促进民主、塑造舆论以及组织动员方面能发挥　４６　Ｉ信息安全与通信保密ｌ　ＭＡＹ川１　７　主导性作用。　这种判断潜在地为西方和美国此　前促进社交媒体基础设施和网络社群在地区国　家发展的努力，以及过程中积极介入、实施干　预引导提供了合理化辩护口】。但是西方干预不仅　复杂化了事件进程，也影响了其它国家对变局　的判断。国内外都有部分学者认为，　“阿拉伯　之春”是受西方国家操纵的颜色革命，社交媒　体只是西方对地区进行意识形态渗透和民主输　出的重要工具之一。　类似判断未免失之主观，　有将“阿拉伯之春”归因简单化的可能，从而　是我们的防范工作失之笼统而缺乏针对性。　作为新型生产力代表，社交媒体的应用势　将带来新的社会关系，不过这方面的作用发挥　也仍然受当时宏观环境的制约。社交媒体在逻　辑上是实现政治目的的手段，时间上则落后于　所报道的政治事件。地区内先行发生的社会矛　盾纵向演化以及宏观环境的横向改变共同决定　了地区国家危机爆发和发展方向，社交媒体在　剧变中的作用也由其限定并塑造。　曾经流行的　颜色革命论和媒体主导论恰恰忽略了中东地区　整体现代化转型和内部地缘政治竞争的时空背　景，仅凭“阿拉伯之春”初期在几个国家的若　干片段进程而得出的线性假设。本文将尝试探　索具体时空下，社交媒体与政经社会条件之间　的互动关系，以尽量还原社交媒体对“阿拉伯　之春”的复杂作用及其效用机制。　１“阿拉伯之春”颜色革命论辨析　东西方国家在干涉他国内政上具有截然不　同的认知。中国出于自身惨痛经验，已所不欲，　勿施于人，恪守不干涉他国内政原则。西方国　栏目责编：古筝　家则认为人权天然高于主权，加上长期的殖民　历史和相近的地缘关系，有干涉地区国家内政　的传统。“颜色革命”论假设西方为了其自身　利益，一直有意颠覆地区国家政权，在地区内　积极推广社交媒体的用意在于培育和引导当地　舆论，为西方国家后续实施人道主义干涉颠覆　政权准备正当理由。　１．１颜色革命论理由　在爆发之初，“阿拉伯之春”常被纳入地　区民主转型的框架来讨论，被称作第四次民主　化浪潮或第二代颜色革命。尽管地区内存在原　生变革力量，但多数观点仍认为外部干预势力　才是阿拉伯之春爆发的主要动力源，理由大致　有三：美国有干涉地区政治的长期传统；西方　在地区内积极推广社交媒体；西方国家积极支　持阿拉伯之春运动的发展。　第一，美国长期干涉地区事务，惯于阴谋　颠覆地区国家政权。中东在地缘政治、能源资源　和潜在市场等方面价值突出，是美国维持全球　霸权的关键支轴，也因此成为美国实施干涉的　重点地区。美国在中东维持由其主导的差序地区　格局，一方面将伊朗、伊拉克、利比亚和叙利　亚等抵制美国主导地位的国家排挤出地区秩序，　以支恐等名义对其实施制裁，甚至不惜直接发　动战争颠覆政权，比如２００３年的伊拉克战争。　另一方面以军事和经济援助为条件，强迫埃及、　沙特、土耳其等地区盟友国家以西方为模板实　施社会和政治改革，比如２０世纪六七十年代的　土地改革以及２１世纪头十年的民主化改革，从　而为美国通过人权等超国家事务影响地区政权　开放了渠道。对于不愿妥协的政权，美国惯于　ＭＡＹ　２０１　７　Ｉ信息安全与通信保密Ｉ　４７　学术争鸣　：¨　ｓ　使用阴谋，与其反对派合作发动街头革命予以　推翻，著名的例子有１９５３年推翻伊朗摩萨台政　府的Ａｊａｘ行动，以及２０１６年牵涉居伦运动的土　耳其未遂政变。《阿拉伯革命：不为人知的一面》　指出，美国在“９・ｌ１”后就试图以民主化改造　地区，设立专项基金，支持当地非政府组织，　培训反对派骨干分子，为“阿拉伯之春”动乱　做了长期的准备工作。。　第二，美国积极向地区推广社交媒体，强　化干预地区事务的手段。美国自诩为民主灯塔　和自由世界领袖，民主价值观维系其全球霸权　体系，是其外交战略基石。为此，美国一边要　求地区国家政府松绑舆论管控，实行“新闻自　由”，培育市民社会，另一边长期支持并资助　国际非政府组织渗透地区，通过智库、高校以　及商务合作等形式扶植反政府组织和意见领袖，　以期加强对当地舆论的引导，保留从下至上干　预地区国家事务的手段。社交媒体绕过地区国　家政府直接反映和到达社会大众，因此成为西　方输出民主价值观，控制当地市场，维护西方　主导的地区秩序的最佳工具。阿拉伯之春期间，　大众媒体仍然是国内抗议者获取信息的重要渠　道，推特等社交媒体上相关内容链接的关注者　则多来自欧美。　只要与美国议程不符，代表美　国政府和企业利益的“运动网站”就会出现在　支持地区反政府运动现场。国际互联网和快消　品企业对此也积极资助，一些企业高管，如谷　歌的瓦伊尔・高尼姆甚至还直接参与领导埃及　的抗议运动。　部分的原因在于，地区抗议活动　可以转化为社交媒体上的热点议题，带来巨大　流量和广告收益。政治运动还带来直接的经济　４８　Ｉ信息安全与通侣保密ｌ　ＭＡＹ　２０１　７　收益，除了继续向地区青年灌输环保主义、消　费主义价值观，巩固国际品牌市占率外，社交　媒体在地区使用率也出现明显增长。　第ｊ三，西方国家在关键节点为反对派背书，　推动阿拉伯之春迅速发展。１９１９年美国总统威　尔逊提出ｌ４点计划，契合了中东地区城市化和　一战后兴起的民族主义思潮，鼓舞埃及民众的　社会动乱。２００９年６月奥巴马在开罗大学的演　讲起到了一样的革命鼓舞作用，　“技术与预期　的结合”再一次“与地区内人口规模迁徙以及　市民社会观念全球化扩散发生共鸣。”　在突尼　斯和埃及民众走上街头后，西方媒体积极跟进，　引导将社会不满指向领导人，塑造革命无罪舆　论，鼓舞更多人加入街头革命；欧美政府和联　合国人权事务委员会等国际组织则为抗议民众　背书，在流血事件后将地区国家政府称为“革　命的刽子手”，利用舆论和援助要求两国军方　抵制宵禁，迫使本・阿里和穆巴拉克放弃政权。　埃及政权颠覆反映了西方对革命的绝对支持，　无限放大了其它地区国家民众的革命预期和执　政者的革命恐惧，以至于利比亚和叙利亚很快　由社会动乱滑入内战。“人道主义危机”带来　了北约直接军事干涉的预期，进一步鼓舞当地　民众升级暴力革命，而两国局势的恶化也为西　方军事干预提供了合法性。不同的是，在利比　亚，北约和阿盟帮助反对派武装推翻了卡扎菲；　而在叙利亚，仅仅因为俄罗斯和伊朗的介人放　大了西方军事干涉风险，阿萨德政权才有机会　与反对派周旋至今。　１．２颜色革命论的悖论　第一，支持地区社会革命并不符合美国国　栏目责编：古筝　家利益。美国以往在地区的政权颠覆仅限于确　保政权亲美，甚至要求相关政权率先改革以避　话语权。如前所述，当阿拉伯之春爆发后，对“言　论自由”和“民众决定政权”的坚持使得为革命　背书几乎成了美国唯一的选项。而美国的政策　预期使得突尼斯小贩自焚事件经网络演绎自由　发展为社会悲剧，维基解密适时释出的总统家　免社会革命，如伊朗的土地改革等。事后来看，　奥巴马在开罗大学所作的强调“自由、人权、　法治和人民决定治理形式”的演讲却无疑给地　区社会革命开了一张空白支票。这场演讲的背　景是奥巴马面临预算削减被迫战略重心东移，试　图通过强调人权和民主价值观长久掌控地区议　题设置主导权，为美国未来干涉地区事务预留　抓手。奥巴马初衷并不是要支持地区革命，因　为这势必将需要增加地区投资，拖延战略转向，　但是伊朗“绿色革命”很快使局势滑出既定轨道。　２００９年夏，伊朗爆发抵制总统大选的抗议运动，　改革派利用网络和推特组织起几百万人大游行，　期间几乎引发社会暴动。时任国务卿希拉里第　一时间表态支持伊朗示威群众，西方主流媒体　也一边倒地为“革命”摇旗呐喊。开罗大学演　讲和“绿色革命”为阿拉伯之春定下了基调和　模板。此外，随着西方内部经济和社会危机深化，　意识形态更趋保守，加上普遍进入新的选举周　期，西方政府和媒体格外热衷对外干涉。因此，　当突尼斯和埃及爆发民众街头抗议时，支持抗　议民众几乎成了西方政府和媒体唯一的选择。　但是突尼斯和埃及本来都是美国地区秩序的支　持者，尤其埃及作为地区大国，曾长期位列美　国第二大受援国，是美国主导的地区秩序的主　要支柱之一。为弥补政治损失，穆巴拉克下台后，　美国不仅免除了埃及１０亿美元债务，还提供了　１０亿美元贷款担保，以期争取将革命埃及引导　到西方期待的转型轨道。加　第二，美国为革命背书却没有掌握革命的　族巨额贪腐丑闻加剧了社会和政权的尖锐对立。　在西方民主价值语境下，舆论主流声音和群众　广泛参与是革命“民主对专制”性质的自我证明，　流血动乱则被解读为政权已失去控制力和合法　性。尽管激进伊斯兰分子的加入令抗议运动暴力　化并导致流血冲突，但是总统不再有自辩机会，　他的维稳动作和抓捕暴恐分子都进一步坐实了　舆论对他“反革命刽子手”的指控。当安全机　构在国内外舆论压力下抵制宵禁令后，总统只　得黯然逃亡海外。突尼斯政权更迭后，美国为　取悦地区革命民众，以郁金香来命名这场革命。　这给地区国家送出一个信号，即美国允许民众革　命推翻美国盟友。穆巴拉克因惧怕传染革命关　闭网络，结果反而促使民众走上街头表达不满，　提出更换政府的要求。萨拉菲主义者浑水摸鱼，　通过袭击警察岗亭和攻击科普特教徒使安全形　势急剧恶化。当穆巴拉克威胁调动军队镇压抗　议时，美国担心此举会加剧地区反美主义潮流，　以断绝援助要求军队抵制命令，穆巴拉克众只　得宣布下野。埃及颠覆后，地区政治平衡被打　破，以色列和沙特等地区盟国感觉被出卖，军　事干涉巴林、也门等国的抗议运动外，还有意　将革命之火引向利比亚、叙利亚等激进派国家，　以部落和教派势力煽动内战，制造人道主义危　机，以阿盟决议名义要求美国和北约军事介入，　以求恢复温和派占优的地区秩序。　ＭＡＹ　２０ｔ　７　Ｉ信息安全与通信保密Ｉ　４９　学术争鸣Ｉ　ＰＥＩＲＳＰ［Ｃ［ＩＶＥＳ　第三，美国缺乏广泛干涉地区局势的能力　和意愿。小布什政府单边反恐战争耗费巨大，　加速了国内金融危机的爆发，而且导致地区内　激进伊斯兰运动和反美主义的高涨。奥巴马上　台之初即宣布将从伊拉克撤军，意味着地区内　将出现权力真空和国际机制失效。这一前景下，　地区内国家和超国家因素在恐惧或预期刺激下　纷纷采取自助模式。某种意义上，“阿拉伯之春”　是地区内各方力量博弈竞争的结果，美国限于　民主、人道护卫者的道义责任被裹挟着推动局　势发展。有ｊ个例证可以证明美国对地区事务　的干涉能力和意愿的显著下降。其一，班加西　事件。在沙特等海湾盟国力促下，美国施加外　交影响力使安理会通过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　为国际军事干涉铺平道路，但是干涉出力最多　的却是在利比亚有直接地缘和能源企图的法国、　卡塔尔和阿联酋等国。２０１２年，美国驻班加西　领馆遇袭后，希拉里为避免美国过度卷入，故　意对外宣布事件是由美国争议电影引起，隐瞒　极端组织袭击的真相。其二，叙利亚化武危机。　在地区盟友坚持下，美国政治支持叙反对派，　并向后者提供武器和训练，但是同样极力避免　直接军事卷入。２０１３年，叙利亚爆发化武危机　后，美国最初在盟友竭力要求下划定战争红线，　后来虽认定阿萨德已越线却仍拒绝出兵而是接　受俄罗斯销毁化武方案，坐视俄罗斯借机重返　中东，日后更逐渐成为叙利亚战场上的中心角　色。其三，伊朗核协议。怂恿美国出兵失败后，　沙特等盟国暗地支持逊尼派极端组织来抗衡什　叶派力量。２０１４年，伊斯兰国的成立极大改变　了地区地缘政治和舆论焦点，反恐和难民应对　取代民主对抗专制成为地区主要议题。为了应　对恐怖扩散威胁，美国准备部分解禁伊朗，加　快与后者的核协议谈判，鼓励其应该在地区事　务中扮演更重要作用。　２社交媒体主导论辨析　“阿拉伯之春”社交媒体主导论暗含两个　前提假设。第一，社交媒体天然具有民主化、　反建制属性。其超国家发展的外在形式和知识　民主化的内在要求客观上促进了地区传统秩序　的瓦解，培育了地区民众的变革要求。第二，　西方对“颜色革命”地区政权选项的坚持。一　方面，西方的市民社会和“新闻自由”改革要　求抑制了地区政府的社会控制能力，为社交媒　体的独立发展提供了必要庇护。另一方面，西　方控制地区政权的企图和积极、及时的革命十　预行为为设想的社交媒体发挥革命主导作用提　供了动力逻辑和物质保障。　社交媒体的高效社会动员和西方的选择性　站队或许可以解释地区社会抗议运动最终以“阿　拉伯之春”形式爆发的原因，但它们仍然只是“阿　拉伯之春”爆发的必要条件。与颜色革命论相　似，社交媒体主导论也是思维线性发展的结果，　同样高估了美国颠覆地区政权的意愿和能力。　事实上，　“阿拉伯之春”后来的发展进程证明　美国支持革命的能力或意愿都不充分，而外界　也普遍低估了地区内的传统因素，如大众媒体、　地缘政治、教派竞争以及激进伊斯兰运动等，　对社交媒体和社会革命运动的关键影响作用。　２．１社交媒体的反建制属性　第一，颠覆传统知识生产，形成社会自　组织。社交媒体的概念纷纭，最早的提法在　２０００年左右即已经出现。安东尼・梅菲尔德　（Ａｎｔｏｎｙ　Ｍａｙｆｉｅｌｄ）在其２００８年发布的《什　么是社交媒体》的报告中提出，社交媒体由参　与者、社区网络、物理互联、对话交互和开放　性等五大元素构成。ｎ社交媒体具有突出的交　互性和开放性，以双向互动取代单向传递，颠　覆了传统大众媒体精英生产、金字塔传播的经　典模式，提供包括文字、照片和视音频等在内　的多元内容呈现形式和点对点的传递方式，具　有很强的感染力和到达率，降低了信息生产编　辑的知识门槛，弥补了个体之间的物理距离，　为广大的底层平民广泛参与社会事务提供了便　捷的工具选项。开放、自由的虚拟网络中，很　容易形成以地域、利益和兴趣为基础的互动社　群，提供与现实社会平行的参与体验，尤其吸　引受到现实排斥的终端用户的加人。庞大的用　户规模和商业转化前景，使得社交媒体广受市　场和资本欢迎，而资本的加入使得社交媒体从　一开始就获得了相对政府的自足性。经济发展　增加税源以及融合社会各阶层的预期，使得中　东国家政府也对社交媒体的早期发展普遍持积　极欢迎态度，尽管社交媒体通过人际关系向各　领域和阶层广泛渗透的发展趋势却注定要消解　民族国家政府的传统权威。　第二，促进信息自由流动，加速传统秩序　的消解。虚拟社群通过通过读者注意筛滤机制　形成映射联系，影响和塑造线下社会。一方面，　社交媒体促进知识的民主化生产和信息自由流　动，直接冲击既有的阶层和地域限制，另一方　面，信息的流动也将虚拟社群中形成的新的认　栏目责编：古筝　同和忠诚传递到线下社会，导致新观念与旧制　度的冲突。在阿拉伯世界，社交媒体快速发展　使得开放和自由思想进入当地封闭社会尤其是　社会底层最终成为可能。　由此，传统的层级　社会认同从底部动摇了，维系社会和政权稳定　的主流意识形态经受严峻冲击。信息开放生产　和自由流动还造成国家议题设置的平民化和国　际化。前者表现为最广大的平民阶层凭借数量　优势主导国内议题设置，但是他们往往缺乏必　要的技能训练和规则意识，经常由于无序表达　造成舆论混乱和议题失焦。后者的结果一方面　为外国势力干预国内事务提供了现成的渠道，　另一方面则是地区民众盲目接受西方后国家主　义的社会发展标准，提出脱离本地实际的预期　目标导致社会普遍不满，加剧政权与社会之间　紧张关系。　第三，鼓励自由发表，促进社会激进化。　信息自由流动部分弥补了社会阶层差异，促进　了社会形态的扁平化。社交媒体允许包括接受　和发表的平等知识权，但是对信息发表和传递　都缺乏必要的监管机制，事实上鼓励了无序竞　争和虚假新闻。线下各种真实社会关系包括全　球秩序、地缘政治、国际关系、宗教族群意识、　社会政经问题等经过社交媒体的开放编辑系统　进入网络传播关系，　。几乎无差别地向社交各阶　层发送，容易造成受众的信息过载和注意失焦。　“无‘把关人’的快速传播和信息集聚与爆炸　效应在短时间内释放了太多的负面能量，使政　治与社会系统失衡，带来社会动荡。”Ｈ一方面，　现实社会中的各种利害冲突被取消了主次优先　赋权，同时投射到线上，经由媒体扩散和强化　ＭＡＹ　２０ｌ　７Ｉ信息安全与通信保密Ｉ　５１　学术争鸣Ｉ　ＰＥＲＳＰＥＣ　ＦＩＶＥＳ　后又反作用于现实社会，增加了后者的不确定　性和混乱熵值。另一方面，自媒体经营者为了　博取注意，经常不计后果制造舆论事件或话题，　助长假新闻和阴谋论的流行，放大了政权陷人　塔西坨陷阱的风险。值得注意的是，围绕各种　热点事件的辩论，容易打破社会共识，在取消　水平层级之后又形成垂直状分布的不同阵营，　并且相互间日趋孤立和疏远，从而助推社会极　化。另外，社交媒体的内容呈现方式客观上也　容易促进社会激进化水平。其一，社交媒体的　片段生产迎合了现代生活节奏，但是碎片化信　息消费模式排斥系统知识和批判思维，促进民　粹主义高涨和社会危机累积。其二，社交媒体　的多媒体内容易于操弄，诉诸感性，极具煽动性，　吸引用户参与并付诸行动，从而完成潜在社会　危害的显性化。　２．２社交媒体主导论的缺陷　第一，社交媒体的工具性具有多维相性。　社交媒体，究其本质是一种社交工具，既是科　技生产力进步的结果，也代表社会关系的变革，　包含多个相面的可能性，其效果的发挥取决于　使用者和环境的组合。在埃及，社交媒体首先　是一种生产力，一方面能增加对跨国公司的吸　引力促进国际投资，另一方面能较好克服文盲、　贫困和基础设施薄弱等障碍，更好开发国家人　力资源。从社会治理来看，社交媒体的强渗透　性还为政府提供了一个加强对边远地区和松散　社会控制的新选项，而且社交媒体也为各种社　会不满提供了一个发泄渠道，成为调节政权与　社会关系的一个安全阀。　由于长期经受殖民统　治，独立后又高度依赖西方国家援助，埃及等　５２　Ｉ信息安全与通信保密Ｉ　ＭＡＹ　２０１　７　国的文化亲西方倾向比较明显，市民社会和新　闻自由发育较成熟，传统媒体与政权关系历来不　睦。从这个意义来说，引进社交媒体对抗传统　媒体还有助于政府摆脱西方渗透，引导社会舆　论，提高政策独立性。基于以上考虑，埃及政　府从２００２年开始大规模建设网络基础设施，截　止２００９年网络覆盖率达到了２４．３％，有５千万　人拥有内置脸谱应用的智能手机，革命后脸谱　用户进一步增加至７千万。　除埃及外，其它国　家政府也高度重视社交媒体在社会治理中的积　极作用。在伊朗和沙特，社交媒体成为引导青　年和妇女参与社会和政治事务，预防社会激进　化的部分措施。在土耳其，总统个人通过社交　媒体与社会底层民众保持密切互动，是维持高　支持率和粉碎未遂政变的重要手段之一。当然，　社交媒体已成为阿萨德政权与反对派相互抹黑　对方，争取国际社会同情的主要舆论工具。伊　斯兰国也擅长运用社交媒体，来帮助招募、宣传、　筹资甚至发布暴恐行动指令。　第二，传统因素在社会宣传和动员能力被　低估。外界在分析“阿拉伯之春”的特点时往　往忽略了阿拉伯社会的一个最大特点——伊斯　兰本身是一个高效的社会网络和传播渠道。伊　斯兰教义产生于部落血仇时代，格外重视正义　和公平概念，要求社区邻里问相互监督，互相　帮助，以最终实现惩恶扬善的目的。清真寺分　布广泛相互联系，依据政教分离原则不受世俗　政府的监控，但是通过提供社会救济和宣礼礼　拜对社会尤其是底层民众具有特别的号召力。　这些特点使清真寺经常成为反政府组织的庇护　所和社会革命的发酵场。伊朗伊斯兰革命就是　主要通过清真寺来完成社会动员准备的。相反，　社交媒体的应用普及度并不能自动提升社会不　满程度，２００９年伊朗爆发绿色运动时，智能手　机和推特的普及度远不及周边海湾国家。社会　偶发事件与社交媒体的结合也不保证能形成社　会热点事件。网络政治活动自２００４年就在埃及　出现，并向地区蔓延。２００８年，埃及警察抓捕　并虐打工会活动家同时也是活跃的博客拥有者　卡里姆・阿里・贝赫里（Ｋａｒｅｅｍ　Ａ１　Ｂｅｈｅｉｒｉ）吸　引虚拟社群的高度关注，但是却没有引起线下　社会的同步反应。　革命前，地区内三个与社交媒体无关的　社会现象的发展更进一步促进了传统社会力　量的增长。其一，民主化改造以来，伊斯兰　运动加速政治化。从２００６年开始，不断有激　进伊斯兰力量通过选举进入政权。穆兄会作　为地区内规模最大、高度组织化的激进伊斯　兰组织也开始合法化努力并积极准备夺取执　政地位。其二，高人口出生率和低经济增长　率使底层人口急剧膨胀，地区国家社会更趋　扁平化和底层化。政府缺乏应对贫困手段，　大量农村人口迁入城市寻求援助，不断扩大　宗教的支持基础。其三，为平衡沙特与伊朗　敌对升级带来的威胁溢出，卡塔尔支持半岛　电视台与穆兄会等地区力量开展合作。“半岛”　以报道“意见和异见”为宗旨，获得５０％以　上的地区覆盖率，被誉为中东的ＣＮＮ。他随　着国际影响力的扩大，卡塔尔地区野心也Ｅｔ　益膨胀，指使“半岛”按照其利益需求进行　选择性报道，对地区社会革命的爆发和快速　定向蔓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栏目责编：古筝　第三，线下社会的真实革命形势被忽略。　媒体主导论强调社交媒体的知识民主化效应溢　出对线下封闭社会的影响，　而忽略线下复杂多　元社会的自主发展。事实上，爆发革命的国家　往往并不封闭，比如最先爆发革命的突尼斯号　称欧洲后花园，拥有地区内最好的教育体系和　成熟市民社会。另一个事实是，底层贫民是社　会革命的主体，没有他们的参与即使社交媒体　与偶发事件结合也很难成为社会热点事件，　但是由于资源占有不公，底层民众并不能有　效参与社交媒体的自由编辑，而且他们接收　信息的最主要渠道也仍然是半岛电视台等传　统媒体。　。社会诉求多元，底层民众急于解决　贫困问题，妇女和青年希望摆脱边缘化状态，　知识精英则要求参与政权，然而政府资源有限，　在应对社会需求上难有作为，无需社交媒体的　塑造也要面临被社会边缘化的命运。全球金融　危机与地区粮食危机重合，提升了集体焦虑，　民众试图寻求落实宪政民主，改变利益分配格　局，以尽快改善自身处境。在突尼斯和埃及等国，　长期执政的总统家族拒绝开放选举，促使某些　激进组织开始尝试暴力手段。社会运动暴力化　不仅加剧社会混乱，使国家出现无政府状态，　而且也更容易吸引国际社会，争取西方同情和　介人。在埃及，当政权试图以暴力手段加强社　会管控后，激进的萨拉菲主义者接管街头抗议，　并迅速将之升级为社会革命。萨拉菲主义者随　机冲击警察和监狱，火烧科普特人教堂，甚至　攻击抗议群众。西方国家误判形势，以为穆巴　拉克政府已经失去政权合法性，因而为社会革　命站队，进一步促进了革命形势的发展。　ＭＡＹ　２０１　７　ｆ信息安全与通信保密Ｉ　５３　学术争鸣ｌＩ　一ｒｔＶＥｓ　３社交媒体在社会革命中的作用及条件　历史的进程很少是线性的，“阿拉伯之春”　也不例外，尽管当初设想美好，但是革命很快　滑出预期轨道，最终导致悲剧结果。这也从侧　面说明社交媒体在社会革命中作用有限，而且　这种作用的发挥也要以既有的政治、经济发展　条件为其社会根源和背景条件。“阿拉伯之春”　的进程证明，社交媒体开放编辑系统具有不可　预测的开放风险，社交媒体利益相关者之问的　利害冲突决定了社会革命进程的发散性发展和　结果的不可预测性。　３．１社交媒体在“阿拉伯之春”中的作用　第一，塑造价值体系，提升革命预期。政　府推进网络基础设施建设，降低了底层民众使　用社交媒体的门槛，而虚拟网络的开放性则部　分满足了妇女、青年和知识精英等活跃群体的　社会参与需求。传媒技术本身不足以产生社会　动乱，能煽动革命的是贫困、社会排斥以及虚　假的民主。　尽管如此，社交媒体完整呈现了现　实世界全球化不均衡发展所带来的巨大落差，　赋予地区各阶层民众以西方后现代视角，锐化　现实痛苦并产生改变未来命运的强烈渴望。社　交媒体的崛起使得奥巴马可以绕开地区国家政　权，直接与地区民众对话，也因此能比小布什　的民主改造计划产生更直接而广泛的社会影响。　奥巴马在开罗大学的演讲重申了人权、民主、　宪政等概念，肯定了政权更替的正当性，在赋　予地区民众改变现实的预期外，也将长期依赖　西方的地区盟友政权推上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长期以来，地区国家实现社会治理仰赖于家族统　５４　ｌ信息簧全与通信保謦Ｉ　ＭＡＹ？《ｊ　Ｉ治的有限社会动员能力，而一旦社会实现治理．　改革家族统治的必要性也就不存在了。但是在　全球性系统风险持续扩大同时社会平权化要求　１３益高涨的情况下，地区政权表现迟缓，既无　力提供社会发展方案，也迟迟未能推进政治改　革，因而成为社会各阶层的众矢之的。社交媒　体的自由表达却促进了各阶层对多元需求的非　理性追求和对国家有限议题主导权的激烈竞争。　奥巴马的演讲肯定了社会表达不满的正当性和　多数决定的简单民主原则，然而经过社交媒体　的传播，却被解读为地区民众可以肆意批评政　府，甚至只要凭借多数原则即可以推翻现政府。　第二，引导政治议题，推动革命进程。互　联网政治活动２００４年出现于埃及，并由此向其　它中东地区国家蔓延。姐劳工分子、妇女团体以　及穆兄会等政治组织开始尝试借助社交媒体发　布与政府或宗教政策相左的观点和意见。政府　以煽动暴乱罪名镇压网络活动或逮捕异见分子，　不仅意味着后者得到更大曝光，留下可以继续　发酵话题的网络里程碑式事件，而且还锻炼了　网络社群之间的协作能力。革命前数年，通过　在多个社交媒体上相互配合，埃及已经形成了　一个由城市知识精英构成的、松散的、覆盖全　国的活动分子网络。社交媒体上的视频分享形　成对政府工作人员无处不在的监视网络，源源　不断提供制造热点事件的素材。２００７年８月，　突尼斯总统夫人调动总统专机前往欧洲多个都　市购物的视频被发布到ＹｏｕＴｕｂｅ平台上，引起　轩然大波，政府不得不暂时关闭ＹｏｕＴｕｂｅ、脸　谱等社交媒体。　但是这激起了更多社媒用户　的不满，加速了社会各阶层针对政府的联盟。　栏目责编：古筝　２００８年开始地区连年干旱，粮食价格连续上涨。　关于粮食危机和政府贪腐议题主导了几乎所有　社交媒体的讨论，革命理论开始与底层民众相　结合。２０１１年埃及大选前，社交媒体上关于开　放选举的议题引导人们关注国家政治前途，并　整个建制的冲击。　３．２社交媒体在“阿拉伯之春”中发挥作用的条件　第一，社会革命爆发的根源在于既有统治　模式已不可持续。其一，地区政权的二元合法　性来源，即海外授权和国内妥协之间发生难以　将之视作改变自身命运的必由之路。　调和的冲突。自殖民时代开始，地区国家就形　第三，对外传播革命，加速政权颠覆。社　交媒体的无国界传播使得地区发生的任何社会　事件都可以随时成为国际关注，而国际舆论的　参与加强了社媒的社会影响力，改变了地区民　众相对政府的力量对比。２００５年，穆巴拉克赢　得首次有多位候选人的总统大选，但投票率仅　有２３％，政权合法性并不充分。革命前，穆巴　拉克仍不愿意放弃政权，有意继续家族统治的　传闻，引起民众激烈抗议。在国内外舆论压力　下，穆巴拉克步步退让，先澄清自己将放弃参　选，后表态儿子也无意参选，继而承诺将让渡　部分总统职权，引进政治改革。埃及社会运动　无疑启发了突尼斯民众，并首先在边远小镇取　得突破。在小贩自焚事件发生后，为平息各种　物议，总统本・阿里第一时间亲赴医院向伤者　及家属表示慰问。但在舆情尚未澄清的情况下，　总统的善意妥协被认为是政权虚伪和虚弱的证　明，反而刺激了反政府运动的预期。突尼斯革　命成功的消息很快反馈回埃及，民众不再满足　于穆巴拉克承诺的政治改革，要求其立即辞职，　修订宪法，举行新的议会和总统大选。在政府　切断网络后，民众走上街头，骚乱随即爆发。　尽管埃及军队比突尼斯强大得多而且更忠诚于　总统，但是在国际舆论压力和美国直接干涉下，　穆巴拉克不得不承担所有责任，以降低革命对　成了殖民势力与地区精英合作治理的政治模　式，地区国家经济和安全参与体外循环，政权　以补贴形式寻求社会支持。冷战后，美国建立　了由其主导的地区等级秩序，通过军援和经援　扶植埃及、沙特等裙带盟友政权，共同打击伊　朗等排斥美国秩序安排的国家，以地区能源支　撑美国全球霸权。“９・１１”事件后，地区反　美主义和伊斯兰复兴运动高涨，地区秩序平衡　受到挑战。美国撤出的预期刺激地区国家间安　全困境的发展，地区国家不得不维持高昂的防　务支出。金融危机后，美国一方面实行量化宽　松导致大宗商品涨价，另一方面又缩减对外援　助规模，放大了埃及等地区少油国家的经济脆　弱性。　其二，人口膨胀和人口结构改变，提出新　的治理难题。６０年代以来，随着石油收入增加　和卫生医疗提高，加之民族主义和伊斯兰教义　的号召，地区国家自然生育率常年在２％以上，　以至于中东很多国家人口非常年轻。２０１１年，　突尼斯平均年龄３Ｏ岁，其中１４岁以下人口占　２３％；在埃及则分别是２４岁和３３％。。　妇女和　青年不再满足于传统社会分工，要求更多参　与社会事务，但是却遭遇巨大障碍。一方面，　９０年代地区国家在西方要求下实行经济自由化　改革，国家经济日益融人全球分工，阶层贫富　ＭＡＹ　２０１　７　Ｉ信息安全与通信保密Ｉ　５５　学术争鸣ｌｌ　ｓｒｅｃ　Ｖ　ｓ　差距日益扩大，本国劳工被边缘化。另一方面，　尽管年轻人受高等教育率较高，但是受西方自　由思想教育的影响，信仰环保主义和消费主义，　相比较文学、法律等社科专业，少有本地生源　学习和从事机械工程等理工科专业，本地年轻　人的知识结构很难匹配社会生产需求。另外，　２００８年开始的地区性旱灾不仅加剧了国家财政　负担，也恶化了人口结构性矛盾，大批农村人　口迁徙至大城市寻找工作机会和社会补贴，城　市底层贫民队伍急剧扩大，社会危机一触即发。　第二，地区开放性以及传统媒体为社交媒　体提供必要支持。中东地区地理上具有显著的　碎片化和可渗透性特点，沙漠、河流、高山和　海洋很难管控且常常贯穿国家边境，成为游牧　部落和走私集团的交通途径。地区开放性的部　分原因则来自于地区国家之间的相互敌意，美　国主导的地区秩序利用并强化了这种邻居间的　龃龉关系，客观上为诸多次国家行为体、反政　府组织和社交媒体的跨地区存在提供了必要的　庇护。穆兄会在埃及和叙利亚等国长期遭受政　权排挤和打压，但是他们在卡塔尔和阿联酋以　及土耳其等国则得到社会广泛同情和资助。因　为军事或政治上的工具性，　“基地”等极端组　织也能在地区内找到庇护和赞助。由于具有多　重功能性，地区内各主权国家对社交媒体的认　识和政策不尽相同，为社交媒体的跨地区持续　存在提供了前提条件。突尼斯和埃及都曾经短　暂禁止国内使用社交媒体，试图以此平息社会　对热点事件的热情关注，但是境外服务器和反　政府组织的组合确保了相关信息的稳定供给。　在中东地区，社交媒体作为新崛起者，很　少受到来自传统媒体的竞争压力。首先，由于　西方国家的渗透和分而治之的策略，主流传统　媒体一般比较亲西方，扮演政府批评者角色，　导致政权与本国传统媒体关系长期不睦。地区　国家政权对传统媒体的严厉审查制度为社交媒　体的政治性崛起预留了空间。其次，地区性媒　体如半岛电视台与社交媒体实现了良性结合，　共同促进了革命形势的快速发展。社交媒体及　时捕捉社会事件，通过开放编辑系统形成舆论　热点。“半岛电视台收集社交媒体上发布的信　息源，加工后通过电视和网络平台播出，义被　社交媒体接收并转发，一个整合了互动电视、　互联网、电台和移动通讯的大众传播新系统就　此完成构建。未来的传播手段被用于现代的革　命……”　当然，由于所有者和经营者不同，　“半岛”也曾与社交媒体发生短暂的利益冲突。　作为地区民众了解革命形势的最主要信息渠道，　“半岛”关于警察镇压示威群众的报道引起了　西方积极干涉，并最终迫使本・阿里下台。。　但　是当地区革命蔓延到与卡塔尔友好的埃及时，　“半岛”没有跟进报道埃及街头抗议，相反，　半岛电视台抛出大量所谓的巴以谈判揭密文档，　试图以巴以问题转换地区热点。但是埃及革命　形势一日千里，为保证与革命后埃及的友好关　系，卡塔尔指示“半岛”放弃为穆巴拉克辩护，　改为全力支持革命者。　第三，社交媒体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合意决　定了社会革命的进程。地区政府、美国政府、　媒体公司和终端用户之问初衷不一、动机不　同，但他们经由社交媒体相联，构成了一个开　放、互动的系统。他们的合意是社交媒体在“阿　拉伯之春”中发挥作用的前提和决定因素。地　区政府引进社交媒体的初衷是为了刺激经济，　产生更多就业岗位，带来更多财税收入和控制　社会的工具。美国乐于促进社交媒体在地区的　繁荣，以此巩固话语主导权及地区主导权。媒　体公司乐见用户规模和数据流量的双重增长，　热点事件包括社会革命都是绝佳的宣传，最终　将转化为广告收入。终端用户是这个开放系统　中的自变量，社会整体趋底扁平化限制用户的　多元需求，并将之聚焦到按时间和层次排列依　次为社会参与、不满表达和革命突破等三个　阶段。在社会参与阶段，参与者的合意最大，　政府和公司为社交媒体的发展提供了必要的　融资，美国则提供了用户需要遵从的规范和标　准。在不满表达阶段，美国和地区政府间出现　利益冲突，双方都希望维持对社交媒体的控制　权，并且避免成为不满表达的主要攻击对象，　双方竞争的结果是两者都被不同程度地边缘　化了。在革命突破阶段，终端用户与地区政府　就现状改变的方案协商失败，传统媒体和激进　伊斯兰主义者加入终端用户，将社会运动引向　革命。美国和地区内一众国家为摆脱边缘化处　境也加人终端用户，当他们之间取得合意时，　“阿拉伯之春”迅猛发展，当他们之间分歧占　据主导时，社会革命发散、曲折运行，不确定　性增加。　４结语　社交媒体强调信息开放编辑和自由流动，　客观上具有反建制属性，会形成与现实平行的　虚拟网络，冲击权威政府和保守社会，导致无　栏目责编：古筝　政府思维和行为。但是，单纯以媒体主导论或　颜色革命论解释具有复杂多面的“阿拉伯之　春”，将不免失之思维线性和归纳片面，不仅　逻辑上难以自洽，而且与事实不相符合。社交　媒体自身不足以导致社会革命，更不可能经由　社会革命定向产出自由和民主。社交媒体的功　能具有多相性，是高效的表达和宣传平台，有　助于打破地区和阶层阻隔，是凝聚社会共识，　形成规范标准，促进经济发展的强大生产力工　具。终端用户规模塑造社交媒体的社会影响力，　社交媒体的政治角色由终端用户与政府、媒体　公司和国内外其它系统内行为体的互动关系综　合决定，其中最关键的是终端用户的需求，而　后者则由社会现实和未来预期共同决定。这也　提示了政府引导和管控社交媒体功能的两个基　本方向。社交媒体主要利益相关者应保持在开　放、互动系统中的整体平衡关系，以保证社交　媒体持续提供正向作用。一旦平衡被打破，社　交媒体开放系统的自助性将占据主导，并以自　我驱动方式不断制造热点事件，自我繁殖。在　西方民主话语体系下，社交媒体不可阻挡的持　续膨胀将自我证明其正当性，但是由此产生的　结果却往往失去控制，充满不确定性。　注释：　１．李绍先、马晓霖：《“阿拉伯之春”：主要　是内部出了问题》，载《青年参考》，２０１１　年１２月２８日。　２．在西方媒体、半岛电视台和各类社交媒体上　“阿拉伯之春”还被称作“阿拉伯运动”、“阿　拉伯叛乱”、“阿拉伯觉醒”、“阿拉伯民　ＭＡＹ　２０１　７　Ｉ信息安全与通信保密Ｉ　５７　学术争鸣Ｉ　ＰＥＲＳＩ　ＥＣ　ｉ　ｔＶｋＳ　主运动”、“阿拉伯风暴”、“阿拉伯海啸”　和“阿拉伯大爆炸”等具有不同感情色彩的　表述，在中国则被统一称为中性的“中东剧　变”。此外，运动在不同国家的表现和名称　也各有不同，　“在埃及被称为革命，民主运　动适用于突尼斯，在利比亚和叙利亚则被称　作民众叛乱和反抗。”ｓｅｅ‘Ａｄｉｌ　ａｌ—Ｓｉｆａｔｉ，　”Ａ１一Ｒａｂｉ’ａｌ一‘Ａｒａｂｉ…Ｍａｄｈａ　Ｙａ’ｎｉ７．”　Ａ１一Ｉｔｉｈａｄ，Ｏｃｔｏｂｅｒ　５，２０１１．转自包澄章：“阿　拉伯世界对中东剧变的认知变化与反思”，《阿　拉伯世界研究》，２０１６年第６期，第６１页。　３．持类似观点的代表如：Ｐｈｉｌｉｐ　Ｎ．Ｈｏｗａｒｄ，ｅｔ　ａ１．，“Ｏｐｅｎｉｎｇ　Ｃｌｏｓｅｄ　Ｒｅｇｉｍｅｓ：Ｗｈａｔ　Ｗａｓ　ｔｈｅ　Ｒｏｌｅ　ｏｆ　Ｓｏｃｉａｌ　Ｍｅｄｉａ　ｄｕｒｉｎｇ　ｔｈｅ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　Ｐｒｏｊｅｃｔ　ｏｎ　Ｉｎ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　Ｔｅｃｈｎｏｌｏｇｙ　ａｎｄ　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　Ｉｓｌａｍ．Ｓｅａｔｔｌｅ：Ｄｅｐａｒｔｍｅｎｔ　ｏｆ　Ｃｏｍｍｕｎｉｃａｔｉｏ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Ｗａｓｈｉｎｇｔｏｎ．Ａｎｉｔａ　Ｒ　Ｇｏｈｄｅｓ，　Ｉｎ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Ｃｏｎｎｅｃｔｉｖｉｔｙ，ａｎｄ　Ｓｔｒａｔｅｇｉｃ　Ｓｔａｔｅ　Ｒｅｐｒｅｓｓｉｏｎ，ｄｒａｆｔ，ｈｔｔｐ：／／ｑｓｓｉ．ｐｓｕ．ｅｄｕ／ｃｏｎｆｅｒｅｎｃｅ—　ｐａｐｅｒｓ一２０　１　５／ａ—ｇｏｈｄｅｓ—ｎｅｗ—ｆａｃｅｓ—ｃｏｎｆ—　ｐａｐｅｒ　Ｆｅｂｒｕａｒｙ　１６，２０１５，ｈｔｔｐ：／／ｑｓｓｉ．ｐｓｕ．ｅｄｕ／　ｃｏｎｆｅｒｅｎｃｅ－ｐａｐｅｒｓ－２０　１　５／ａ－ｇｏｈｄｅｓ－ｎｅｗ－ｆａｃｅｓ－　ｃｏｎｆ－ｐａｐｅｒ．ｅｔｃ．　４．代表此类观点的有：田文林：《对当前阿拉　伯国家变局的深度解读》，载《现代国际关　系》，２０１１年第３期；王震：《“阿拉伯之春”　与西方意识形态渗透》，载《现代国际关系》　２０１２年第６期；李翠亭：《“阿拉伯之春”　的历史后果——兼论美国对阿拉伯世界的民　主输出》，载《武汉大学学报》，２０１４年第　１期，姚立：《美国是“阿拉伯之春”的背　５８　Ｉ信息蛋全与通信保密ＩＭＡＹ　２０Ｉ　７　后推手》，《光明日报》，２０１３年１月１０日。　以及“被操纵的革命：阿拉伯之春”，《环　球时报》，２０１２年１２月２０日（埃里克・德　内瑟：《阿拉伯革命：不为人知的一面》，　法文原版见Ｅｒｉｃ　Ｄｅｎ　６　Ｃ　６。Ｌａ　ｆａｃｅ　ｅａｃｈ　６　ｅ　ｄｅｓ　ｒ　６　ｖｏｌｕｔｉｏｎｓ　ａｒａｂｅｓ，Ｊｕｌｙ，２０１３）等。　５．Ｇａｄｉ　Ｗｏｔｆｓｆｅｌｄ，Ｅｌａｄ　Ｓｅｇｅｖ，＆Ｔａｍｉｒ　Ｓｈｅａｆｅｒ，　Ｓｏｃｉａｌ　Ｍｅｄｉａ　ａｎｄ　ｔｈｅ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Ｐｏｌｉｔｉｃｓ　Ｃｏｍｅｓ　Ｆｉｒｓｔ，Ｔｈｅ　Ｉｎｔｅｒｎａｔｉｏｎａｌ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Ｐｒｅｓｓ／Ｐｏｌｉｔｉｃｓ，　２０１３，１８（２）ＰＰ．１　１５—１３７．　６．姚立：《美国是“阿拉伯之春”的背后推手》，　《光明日报》，２０１３年１月１０日。　７．Ｓｅａｎ　Ａｄａｙ＆Ｈｅｎｒｙ　Ｆａｒｒｅｌ１．”Ｗａｔｃｈｉｎｇ　Ｆｒｏｍ　Ａｆａｒ：Ｍｅｄｉａ　Ｃｏｎｓｕｍｐｔｉｏｎ　Ｐａｔｔｅｒｎｓ　Ａｒｏｕｎｄ　ｔｈｅ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Ｂｅｈａｖｉｏｒａｌ　Ｓｃｉｅｎｔｉｓｔ，　Ｖｏ１．５７，ＮＯ．７，２０１３，ｐ．９１９．　８．赵春丽、朱程程：　“新媒体在转型国家社会　运动中的角色及启示——从‘阿拉伯之春’　看新媒体的政治角色”，《社会主义研究》，　２０１５年第２期，第１５１页。　９．Ｌｉｓａ　Ａｎｄｅｒｓｏｎ，‘‘Ｄｅｍｙｓｔｉｆｙｉｎｇ　ｔｈｅ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　Ｐａｒｓｉｎｇ　ｔｈｅ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ｃｅｓ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Ｔｕｎｉｓｉａ，Ｅｇｙｐｔ，　ａｎｄ　Ｌｉｂｙａ”，Ｆｏｒｅｉｇｎ　Ａｆｆａｉｒ，Ｍａｙ／Ｊｕｎｅ　２０　１　ｌ，ｐ．２．　１０．王震《“阿拉伯之春”与西方意识形态渗透》，　《现代国际关系》２０１２年第６期，第１９页。　１　１．Ａｎｔｏｎｙ　Ｍａｙｆｉｅｌｄ，“Ｗｈａｔ　ｉｓ　Ｓｏｃｉａｌ　Ｍｅｄｉａ”，　Ｆｏｒｒｅｓｔｅｒ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Ｓｏｃｉａｌ　Ｃｏｍｐｕｔｉｎｇ，２００８．　ｈｔｔｐ：／／ｗｗｗ．ｉｃｒｏｓｓｉｎｇ．ｃｏｍ／ｕｋ／ｓｉｔｅｓ／ｄｅｆａｕｈ／ｆｉｌｅｓ——　ｕｋ／ｉｎｓｉｇｈｔ＿ｐｄｆ＿ｆｉｌｅｓ／Ｗｈａｔ％２０ｉｓ％２０Ｓｏｃｉａ１％２０　ＭｅｄｉａｉＣｒｏｓｓｉｎｇ＿＿ｅｂｏｏｋ．ｐｄｆ　１　２．Ｈａｂｉｂｕｌ　Ｈａｑｕｅ　Ｋｈｏｎｄｋｅｒ．“Ｒｏｌｅ　ｏｆ　ｔｈｅ　Ｎｅｗ　Ｍｅｄｉａ　ｉｎ　ｔｈｅ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Ｇｌｏｂａｌｉｚａｔｉｏｎｓ，　Ｏｃｔｏｂｅｒ　２０１　１，ｐ．６７５．　１　３．Ａｔｈｉｎａ　Ｋａｒａｔｚｏｇｉａｎｎｉ，Ａ　Ｃｙｂｅｒｃｏｎｆｌｉｃｔ　Ａｎａｌｙｓｉｓ　ｏｆ　ｔｈｅ　２０１　１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　Ｕｐｒｉｓｉｎｇｓ，ｉｎ　Ｙｏｕｎｇｓ　Ｇ．　（ｅｄ．）Ｄｉｇｉｔａｌ　Ｗｏｒｌｄ：Ｃｏｎｎｅｃｔｉｖｉｔｙ，Ｃｒｅａｔｉｖｉｔｙ　ａｎｄ　Ｒｉｇｈｔｓ，Ｌｏｎｄｏｎ　ａｎｄ　Ｎｅｗ　Ｙｏｒｋ　Ｒｏｕｔｌｅｄｇｅ，Ｊｕｌｙ　２０１３．　１４．赵春丽、朱程程：“　新媒体在转型国家社会　运动中的角色及启示——从‘阿拉伯之春’　看新媒体的政治角色”，《社会主义研究》，　２０１５年第２期，第１５０页。　１５．Ｋｈａｍｉｓ　Ｓ．，Ｇｏｌｄ　Ｐ．Ｂ．，Ｖａｕｇｈｎ　Ｋ．，“Ｂｅｙｏｎｄ　Ｅｇｙｐｔ’Ｓ‘Ｆａｃｅｂｏｏｋ　Ｒｅｖｏｌｕｔｉｏｎ’ａｎｄ　Ｓｙｒｉａ’Ｓ‘ＹｏｕＴｕｂｅ　Ｕｐｒｉｓｉｎｇ’：Ｃｏｍｐａｒｉｎｇ　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　Ｃｏｎｔｅｘｔｓ，Ａｃｔｏｒｓ　ａｎｄ　Ｃｏｍｍｕｎｉｃａｔｉｏｎ　Ｓｔｒａｔｅｇｉｅｓ．”Ａｒａｂ　Ｍｅｄｉａ　ａｎｄ　Ｓｏｃｉｅｔｙ　２０１２，　ｐ２，ｈｔｔｐ：／／ｗｗｗ．ａｒａｂｍｅｄｉａｓｏｃｉｅｔｙ．ｃｏｍ／ａｒｔｉｃｌｅｓ／　ｄｏｗｎｌｏａｄｓ／２Ｏ　ｌ　２０４０７　１　２０５　１　９一Ｋｈａｍｉｓ—Ｇｏｌｄ—　Ｖａｕｇｈｎ．ｐｄｆ　１６．Ｉｂｉｄ，ｐ３　１　７．Ｈａｂｉｂｕｌ　Ｈａｑｕｅ　Ｋｈｏｎｄｋｅｒ，“Ｒｏｌｅ　ｏｆ　ｔｈｅ　Ｎｅｗ　Ｍｅｄｉａ　ｉｎ　ｔｈｅ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Ｇｌｏｂａｌｉｚａｔｉｏｎｓ，　Ｏｃｔｏｂｅｒ　２０１　１，ｐ．６７６．　１　８．“Ａ１　Ｊａｚｅｅｒａ：Ｍｏｒｅ　ｐｏｗｅｒｆｕｌ　ｔｈａｎ　ｅｖｅｒ”．ｈｔｔｐ：／／　ＷＷＷ．ｅｃｏｎｏｍｉｓｔ．ｃｏｒｎ／ｎｏｄｅ／１６２２２７　１０，Ｍａｙ　２７，　２０１０．　１９．Ｐｈｉｌｉｐ　Ｎ．Ｈｏｗａｒｄ，ｅｔ　ａ１．，Ｏｐｅｎｉｎｇ　Ｃｌｏｓｅｄ　Ｒｅｇｉｍｅｓ：Ｗｈａｔ　Ｗａｓ　ｔｈｅ　Ｒｏｌｅ　ｏｆ　Ｓｏｃｉａｌ　Ｍｅｄｉａ　ｄｕｒｉｎｇ　ｔｈｅ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Ｐｒｏｊｅｃｔ　ｏｎ　Ｉｎ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　Ｔｅｃｈｎｏｌｏｇｙ　ａｎｄ　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　Ｉｓｌａｍ．Ｓｅａｔｔｌｅ：　Ｄｅｐａｒｔｍｅｎｔ　ｏｆ　Ｃｏｍｍｕｎｉｃａｔｉｏｎ，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栏目责编：古筝　Ｗａｓｈｉｎｇｔｏｎ．Ｓｕｍｍａｒｙ，Ｐ．６．　２０．Ｈａｂｉｂｕｌ　Ｈａｑｕｅ　Ｋｈｏｎｄｋｅｒ，“Ｒｏｌｅ　ｏｆ　ｔｈｅ　Ｎｅｗ　Ｍｅｄｉａ　ｉｎ　ｔｈｅ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Ｇｌｏｂａｌｉｚａｔｉｏｎｓ，　Ｏｃｔｏｂｅｒ　２０１　１，Ｐ．６７７．　２　１．Ｃａｓｔｅｌｌｓ，Ｍ．，Ｉｎｔｅｒｖｉｅｗ，ｈｔｔｐ：／／ｇｌｏｂａｌｓｏｃｉｏｌｏｇｙ　ｃｏｍ／２０　１　１／０２／０７／ｔｈｅ—ｓｏｃｉｏｌｏｇｙ—ｅｌｄｅｒｓ一０ｎ—ｔｈｅ—　ｓｏｃｉａｌｍｏｖｅｍｅｎｔｓ－ｉｎ－ｔｕｎｉｓｉａ－ａｎｄ－ｅｇｙｐｔ／ｆｒｏｍ　Ｈａｂｉｂｕｌ　Ｈａｑｕｅ　Ｋｈｏｎｄｋｅｒ，“Ｒｏｌｅ　ｏｆ　ｔｈｅ　Ｎｅｗ　Ｍｅｄｉａ　ｉｎ　ｔｈｅ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Ｇｌｏｂａｌｉｚａｔｉｏｎｓ，　Ｏｃｔｏｂｅｒ　２０１　１，ｐ．６７８　２２．Ｈａｂｉｂｕｌ　Ｈａｑｕｅ　Ｋｈｏｎｄｋｅｒ，“Ｒｏｌｅ　ｏｆ　ｔｈｅ　Ｎｅｗ　Ｍｅｄｉａ　ｉｎ　ｔｈｅ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Ｇｌｏｂａｌｉｚａｔｉｏｎｓ，　Ｏｃｔｏｂｅｒ　２０１　１，ｐ．６７６．　２３．Ｐｈｉｌｉｐ　Ｎ．Ｈｏｗａｒｄ，ｅｔ　ａ１．，Ｏｐｅｎｉｎｇ　Ｃｌｏｓｅｄ　Ｒｅｇｉｍｅｓ：Ｗｈａｔ　Ｗａｓ　ｔｈｅ　Ｒｏｌｅ　ｏｆ　Ｓｏｃｉａｌ　Ｍｅｄｉａ　ｄｕｒｉｎｇ　ｔｈｅ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Ｐｒｏｊｅｃｔ　ｏｎ　Ｉｎ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　Ｔｅｃｈｎｏｌｏｇｙ　ａｎｄ　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　Ｉｓｌａｍ．Ｓｅａｔｔｌｅ：　Ｄｅｐａｒｔｍｅｎｔ　ｏｆ　Ｃｏｍｍｕｎｉｃａｔｉｏｎ，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Ｗａｓｈｉｎｇｔｏｎ．Ｓｕｍｍａｒｙ，Ｐ．６．　２４．Ｉｂｉｄ，Ｐ．６　２５．Ｃａｓｔｅｌｌｓ，Ｍ．，Ｉｎｔｅｒｖｉｅｗ，ｈｔｔｐ：／／ｇ１ｏｂａｌｓｏｃｉｏｌ０ｇｙ．　ｃｏｍ／２０１　１／０２／０７／ｔｈｅ－ｓｏｃｉｏｌｏｇｙ－ｅｌｄｅｒｓ－ｏｎ——ｔｈｅ－　ｓｏｃｉａｌｍｏｖｅｍｅｎｔｓ——ｉｎ——ｔｕｎｉｓｉａ——ａｎｄ——ｅｇｙｐｔ／　Ｈａｂｉｂｕｌ　Ｈａｑｕｅ　Ｋｈｏｎｄｋｅｒ，“Ｒｏｌｅ　ｏｆ　ｔｈｅ　Ｎｅｗ　Ｍｅｄｉａ　ｉｎ　ｔｈｅ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Ｇｌｏｂａｌｉｚａｔｉｏｎｓ，　Ｏｃｔｏｂｅｒ　２０１　１，Ｐ．６７８．　２６．Ｒｏｂｅｒｔ　Ｆ．Ｗｏｒｔｈ＆Ｄａｖｉｄ　Ｄ．Ｋｉｒｋｐａｔｒｉｃｋ．　“Ａ１　Ｊａｚｅｅｒａ　Ｐｌａｙｓ　Ｇａｌｖａｎｉｚｉｎｇ　Ｒｏｌｅ　ｉｎ　Ａｒａｂ　Ｐｒｏｔｅｓｔｓ”，Ｊａｎｕａｒｙ　２７，２０１　１，ｈｔｔｐ：／／ｗｗｗ．ｎｙｔｉｍｅｓ．　ｃｏｒｎ／２０１　１／０１／２８／ｗｏｒｌｄ／ｍｉｄｄｌｅｅａｓｔ／２８ｊａｚｅｅｒａ　ｈｔｍｌ？ｓｃｐ＝１＆ｓｑ＝Ａ１％２０Ｊａｚｅｅｒａ％２０Ｐｌａｙｓ％２０　ＭＡＹ　２０１　７　Ｉ信息安全与通信保密Ｉ　５９　学术争鸣Ｉ　ＰＥＲＳＰＥＣ　［ＩＶＥＳ　Ｇａｌｖａｎｉｚｉｎｇ％２０Ｒｏｌｅ％２０ｉｎ％２０Ａｒａｂ％２０　Ｐｒｏｔｅｓｔｓ＆ｓｔ＝ｅｓｅ　义【Ｊ］＿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社会科　学版，２０１４，３３（０４）：９—１　１．　参考文献：　【１］王锁劳．“阿拉伯之春”：回顾与展望【Ｊ】．中　国国际战略评论，２０１１（４）：２３４—２４４．　作者简介　张卫婷．助理研究员，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　华东师范大学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中东政　治、土耳其外交、一带一路。　【２】宋斌．从“阿拉伯之春”看美国新干涉主　Ｓｏｃｉａｌ　Ｍｅｄｉａ’Ｓ　ｒｏｌｅ　ｉｎ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Ａ　Ｒｅｔｒｏｓｐｅｃｔｉｖｅ　Ａｎａｌｙｓｉｓ　ＺＨＡＮＧ　Ｗｅｉ—ｔｉｎ￣’　ｆ　１．Ｓｈａｎｇｈａｉ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ｓ　ｆｏｒ　Ｉｎｔｅｒｎａｔｉｏｎａｌ　Ｓｔｕｄｉｅｓ，Ｓｈａｎｇｈａｉ　２００２３３，Ｃｈｉｎａ；　２．Ｅａｓｔ　Ｃｈｉｎａ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ｈａｎｇｈａｉ　２０００６３，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Ｆｅａｔｕｒｉｎｇ　ｔｒａｎｓｎａｔｉｏｎａｌ　ｎｅｔｗｏｒｋｉｎｇ　ａｎｄ　ｐｏｓｔ—ｎａｔｉｏｎａｌ　ｇｒｉｅｖａｎｃｅｓ，ｓｏｃｉａｌ　ｍｅｄｉａ　ａｒｅ　ｗｉｄｅｌｙ　ｂｅｌｉｅｖｅｄ　ｔｏ　ｈａｖｅ　ｔｈｅ　ｐｏｔｅｎｔｉａｌｓ　ｔｏ　ｕｎｄｅｒｍｉｎｅ　ｔｈｅ　ａｕｔｈｏｒｉｔｙ　ｏｆ　ａ　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ａｌ　ｎａｔｉｏｎ　ｓｔａｔｅ，ａｎｄ　ｔｈｕｓ　ａｒｅ　ｓｕｓｃｅｐｔｉｂｌｅ　ｔｏ　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　ｍａｎｉｐｕｌａ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ｃｏｎｓｐｉｒａｃｙ　ｆａｎｔａｓｉｅｓ．Ｓｏｃｉａｌ　ｍｅｄｉａ　ｐｌａｙｅｄ　ａ　ｒｏｌｅ　ｏｆ　ｃａｔａｌｙｓｔ　ａｔ　ｓｏｍｅ　ｃｒｉｔｉｃａｌ　ｊｕｎｃｔｕｒｅｓ　ｄｕｒｉｎｇ　ｔｈｅ　ｃｏｕｒｓｅ　ｏｆ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ｂｕｔ　ｔｈｅ　ｎａｔｕｒｅ　ａｎｄ　ｅｘｔｅｎｔ　ｏｆ　ｔｈｅ　ｅｆｆｅｃｔｓ　ｉｔ　ｐｌａｙｅｄ　ｗａｓ　ｒａｔｈｅｒ　ｄｅｃｉｄｅｄ　ｂｙ　ｉｔｓ　ｓｏｃｉａｌ　ａｎｄ　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　ｃｏｎｔｅｘｔ　ｔｈａｎ　ｏｒｃｈｅｓｔｒａｔｅｄ　ｂｙ　ｔｈｅ　Ｗｅｓｔ　ｔｏ　ｓｔａｇｅ　ａ　ｃｏｌｏｒ　ｒｅｖｏｌｕｔｉｏｎ．Ｐｏｌｉｔｉｃｓ　ａｌｗａｙｓ　ｇｏｅｓ　ｂｅｆｏｒｅ　ｍｅｄｉａ．Ｐｒｅｃｅｄｅｎｔ　ｅｖｅｎｔｓ　ｌｉｋｅ　ｒｅｇｉｏｎａｌ　ｄｅｍｏｃｒａｔｉｃ　ｔｒａｎｓ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ｓｔｒａｔｅｇｉｃ　ｐｉｖｏｔｉｎｇ　ｅｔｃ．，ｎｏｔ　ｏｎｌｙ　ｍａｄｅ　ｔｈｅ　ｂｏｏｓｔｉｎｇ　ｏｆ　ｓｏｃｉａｌ　ｍｅｄｉａ　ｐｏｓｓｉｂｌｅ　ｂｕｔ　ａｌｓｏ　ｄｅｆｉｎｅｄ　ｉｔｓ　ｒｏｌｅ　ｗａｙ　ｂｅｆｏｒｅ　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　ｓｅｔ　ｉｎ．　【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ｓｏｃｉａｌ　ｍｅｄｉａ，Ａｒａｂ　Ｓｐｒｉｎｇ，Ｃｏｌｏｒ　Ｒｅｖｏｌｕｔｉｏｎ，Ｉｓｌａｍｉｃ　ｒａｄｉｃａｌｉｓｍ　６０　Ｉ信息安全与通信保密ＩＭＡＹ　２０Ｉ　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