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的拆分和重建 —读莫言《透明的红萝卜》
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当我们写梦里事情的时候,一种魔幻的色彩就产生了,而回到现实中再用理性思维的结合去追述这个梦境,一种叫做魔幻现实主义的概念就产生了;于是大家纷纷对莫言因为一个梦的意向而产生的透明的红萝卜一文,带上了魔幻现实主义的顶冠.
有没有人想过,如果你有一个梦,在梦里你也许是一个在梦外的人看着一切的发生,或者用自己来称谓梦中的人.一般只存在这两种情况; 而对于把情感灌注在梦境中多个角色当中,而这些角色都是你的一部分,这样的现象是几乎不存在的.但是莫言在这篇短篇小说里做到了. 在众多角色汇聚在一起的铁匠铺里,黑孩第一次看到了铁锭上那有一个金色的红萝卜。(红萝卜的形状和大小都像一个大个阳梨,还拖着一条长尾巴,尾巴上的根根须须像金色的羊毛。红萝卜晶莹透明,玲珑剔透。透明的、金色的外壳里苞孕着活泼的银色液体).而当这些角色各自散开后,黑孩再也没有找到过那根曾经看到过的萝卜。黑孩如同是一颗代表原始生命象征的水晶球, 在各个角色中触及着不同的生命体现.最后赤条条的奔入那片孕育生命力量的黄麻地.在这样的一种融合中,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魔幻,而恰恰是最现实客观的情感和经验经过揉碎和拼接,用不同的部分放入了不同的小说人物中,完成了一次对梦的拆分和重建.
在这个小说里, 黑孩既不是主角,但又是最大的主角.为什么呢?因为在其他角色中虽然你只可能看到生命体验的一部分,但这样的生命体验在客观现实世界中真实的发生在了他们身上; 而黑孩呢?他是一个水晶球,他把周围一切融入进来揉碎组合变成了一个一个梦折射出去.而在铁匠铺里黑孩眼里那追寻的萝卜,是铺子里面所有人强大生命体验的合集.最后萝卜地黑孩不停寻找而找不到的萝卜,真正就是那些散落一地的角色生命碎片中没有终点
追寻. 要看到黑孩就要先来看那些代表各块生命碎片的角色.
小石匠;他如同音乐的序曲把黑孩拉进这段体验的梦中,他的表现似乎就是我们生命中随处遇到的普通时刻,清新的,懒懒的,随意的铺排满我们生命的角角落落;和小石匠在一起是生命中无意识的依存;他和我们生命中的善良贴很近,近得分不出距离;他和我们生命中的恶意也很近,近的也分不出你我;我们大部分的生命阶段是停留在这里的,他不会让你改变,他是你生命的大部分又是你生命的旁观者;但莫言在描写这个人物的时候设定还是有一些暧昧,并且在有些阶段把他变成了他最重视的两个生命角色的衬托和呼应;这是代表莫言当时写作稚嫩的一种忽略,但这未尝又不是这篇短篇充满生命力的一种体现;由于专注于前行和主要传达而忽略一些和主题分离的角色描写,既是一种不成熟也是一种情感的完整.
菊子姑娘;在莫言的笔下,这是少有的在梦中有名字的角色.这是一个代表美好和母爱的姑娘,她与生俱来的对生命的美好态度和爱恋如水的情感,深深地浸润了黑孩的心.如同花一样的感情,让梦境中苍凉悲切的生命充满了美好和感动.黑孩受伤后手绢包扎,黑孩拉离火炉的反口一咬, 黑孩烫伤乏力后的伙食照顾,无一不让黑孩在内心感受生命时,深深眷恋;他把第七个桥墩想象成他和菊子的联系; 直至他把那块手绢很郑重的塞入第七个桥墩的石缝中.在梦里的生命中,就是会有一块碎片是如此的美好,总是像手绢上的那朵红花一样反映出所有的颜色和包裹着我们所有的感动;但美好往往会引来情欲和刺虐;这是要好好藏起来的,否则她是否一不小心就会被我们生命中燃烧起来的热情和暴虐所吞噬.
小铁匠:生命中的热情和欲望来了,他以不可阻挡的力量吞噬着一切包括他自己;他是年轻的,骄傲的,不可屈服的,有强烈征服和获取欲望的,他是老铁匠年轻时候的生命征兆,轮番的交替上演.老铁匠看似是一个独立的生命角色,其实他仅仅只是小铁匠的生命的缺失,而当他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成为小铁匠命运的部分. 老铁匠是热情和欲望过后的惨淡的回忆和无奈,是一种用力过度后深刻的疲惫和幽怨.老铁匠坚守了最后一点欲望之后,在小铁匠手臂上
留下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伤疤,那个伤疤像一只眼睛看着自己.早上走时他终于摆脱了生命中一直燃烧出他悔恨和幽怨的那个火苗,他把火苗埋入了小铁匠那颗曾经和他一样的年轻而自尊的心脏;小铁匠和小石匠的第一次冲突被老铁匠阻挡了,第二次在老铁匠消失后,没有悬念的爆发了.在冲突中小铁匠的热情和欲望冲破了一切限制,直到他把他的恋和恋的人一起摧毁在了这场冲突中;黑孩体会到了小铁匠对小石匠的嫉妒愤恨,他同时折射出了恨.黑孩也体会到了小铁匠的毁灭,当小铁匠知道伤害了菊子而倒在地上抽搐时,他躲入了桥洞一起体会深深恐惧和悔意.从这天起小铁匠开始一步步成为老铁匠.命运同样会让他把“从南京到北京,没见过有人在裤裆里拉电灯……”唱出老铁匠那“恋着你刀马娴熟,通晓诗书,少年英武,跟着你闯荡江湖,风餐露宿,受尽了世上千般苦……”的深深悔恨和生命坎坷.
生命的碎片还会有很多小碎片.有起有终, 队长和刘老阳在这些角色中是几块极大碎片的接合部,面积不大但是生命完整不可或缺;.梦和故事从队长起,刘老阳导致了几个体验和转折最后还是队长来结束这段梦境;.在整篇小说里,所有的角色其生命体现反映到黑孩身上,甚至黑孩把这些反映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再甚至黑孩的这段生命旅程整个都是一个梦境. 但在这其中有一个角色绝对作为一个对立而客观存在,那就是后娘.一个老公不知去向,有一个自己不知道哪里来的儿子和老公原来有的黑孩,做着村里的单身女人,把对老公消失的怨恨使在他儿子身上的,有着无可例外悲剧命运的这个女人.整篇小说她没有真实存在过,都是通过黑孩的回忆表现出来, 但在这个梦境虚幻对面,她却以一种对立的客观存在出来; 把黑孩每一次都从梦中梦里拉了出来;她的冷漠,无奈,凄凉直接把黑孩转变成了一个梦的载体,直接把一个纯真的孩子变成了一种生命的象征;
黑孩: 真真切切的一个感受体,实实在在的一颗水晶球.他是完全透明的,他在角色之间滚动着,折射着.在小石匠这里他成为了一个普通的跟从的孩子;在菊子姑娘这里他成为了一个需要怜爱的容易感动的孩子,在铁匠这里他成为了一个沉默的倔强的孩子甚至颜色也跟铁匠铺里的煤一样黑.这是一种纯粹的适应,黑孩代表了生命中最原始的生存力量;这样的力
量随着周围的环境不断变化,他是无可置疑的强大;强大成为自然中任何一种形态;没有人类表在的感情体验;通过黑孩的眼睛去看,他看到的只是对方生命体现重新回到自然后重建出的影像;小石匠曾经说:他的眼睛黑洞洞的,一眼看不到底: 是的,黑孩的眼睛是用来重建的,他用眼睛看,用耳朵听,他把自己变成了毁灭重建梦境和表现生命象征的载体;每个生命角色都惊愕于看到他,因为他们在他这里看到了自己,菊子看到的是怜爱是因为菊子本身就是有爱的天性,小铁匠看到了恐惧因为小铁匠本身就有着毁灭的欲望.每个人在黑孩这里看到了自己,但每个人也在和黑孩碰撞后完成了自己生命的体现, 小石匠对普通的证明,菊子对爱的完成,小铁匠完成了征服和毁灭,老铁匠完成了传承,他们都在这个梦里被黑孩揉碎了,重建了。
桥洞下的铁匠铺里,在老铁匠完成了和小铁匠最后的传承和坚持,颓废的瘫坐在座位上唱着歌时, 在小铁匠完成了对老铁匠的征服和对小石匠和姑娘产生了依恋燃烧起又一次的嫉妒之火时,当菊子把自己的依恋在老铁匠的歌声凄凉里投给了小石匠时;当小石匠沉浸在和菊子作为普通男女之间爱恋情感时.黑孩和缓的拉着风箱,微微的火光闪烁.这么多块生命的碎片,这么一些不同的生命角色,在那一刻那一秒完整的拼合起来.投射在黑孩的心里,透过黑孩透明的心借着火光折射到铁锭上萝卜的身上,萝卜变成了金色.红萝卜的形状和大小都象一个大个阳梨,还拖着一条长尾巴,尾巴上的根根须须象金色的羊毛. 红萝卜晶莹透明,玲珑剔透。透明的、金色的外壳里苞孕着活泼的银色液体;.生命在那一夜的那一刻变的完整.黑孩伸出的手,就如同渴望将生命的完美液体倾倒在自己体内,他惊讶于那个时刻的完美,在那一秒他想成就一个个体生命的完整.
梦醒了,生命随着梦一起重新破裂,但完整时刻的影像记录在了黑孩的心里.在客观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会永远完美的.但当黑孩一颗颗拔着地里的萝卜的时候,他已经清楚的知道那样的完整是什么模样;当他赤条条的跑进黄麻地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一条鱼重新回归生命的海洋,去寻找他生命中曾经看到过的完美.
小说没有写出结局,但写出了答案,没有写出答案的文字,但写出了答案的意向.如同用梦去解释梦,用生命去解释生命,用美去解释美一样,最朦胧也最贴切,通过对梦的拆分和重建,最终成就了作品的一种准确表达.
小说是用一腔热情和一个梦写出来的,虽然文中对于小石匠,对于黑孩身上精致的大褂和球鞋,甚至菜园的老头都留下了很多线头;在意向解释中有些梦境的描写和称谓的转变(比如鸭子的拟人化)都有累赘无用的地方,而且在黑孩身上加入了很多自己的体验经历使人物有时有些飘摇,但通篇的描写表现出的象征确切而让人感动.文字也奇妙景致,充满画面感,完整的表达了作者需要传递给读者的信息和感受.可以说在这篇小说之后,莫言也如同黑孩一样找到了自己文学追求的明确启示,并全身心一头扎进自己文学的黄麻地里,投入到寻找他心中那棵红萝卜的事业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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