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的美德思想及其解读
作者:邢文嫁
来源:《赤峰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3年第3期
邢文婷
(西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 兰州 737100)
摘 要:亚里士多德(公元前384-公元前322)出生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生活在古希腊文明由鼎盛走向衰弱的年代。但是,富足、安逸的家庭生活使他能够沉醉于哲学型、研究型、学院式的研究中,他把哲学当作好奇心与闲暇的产物。他是西方思想史上具有开创意义和影响深远的大师,他为道德的合理性提供论证,他是东西方伦理思想的奠基人和开创者。他一生著作等身,涉猎哲学、逻辑学、政治学等多项学科,被后世誉为百科全书式的人物。他创立伦理学,被誉为“伦理学之父”。柏拉图伦理学中的内在矛盾,促使亚里士多德开始转向现实世界,为自己的理论寻找落脚点。
关键词:亚里士多德;美德;道德
中图分类号:B502.23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2596(2013)03-0024-04
一、人性问题的起源
在苏格拉底以前,古希腊哲学家们把宇宙的起源和本质问题作为哲学关注的中心问题,后人也将这一时期称为自然哲学或宇宙哲学。从希腊的神话传说中解脱出来的希腊人,惊异并质朴地对星空和大地进行着思考。古希腊的先哲们在讲解宇宙万物的构成时,往往将“气”、“火”、“数”等元素作为其最基本构成,并把“天事”和“人事”看作一回事,而人的问题无形之中也被纳入到宇宙思考之中。比如,德谟克利特认为,一切事物是由原子构成,宇宙万物都可以还原为实体化的、不可分的原子。恩培多克勒则提出了“四根说”,他认为宇宙是由土、火、水、气四种元素构成,更用“斗争”和“友爱”对宇宙万物的此消彼长进行解释、说明。而关于人的问题,伟大的希腊先哲期望能够从世界本源的解释出发,对生命、人之类的物质现象给出合理性说明;泰勒斯将灵魂视为具有生命力与活力的事物;阿那克西美尼认为世界的本原是气;毕达哥拉斯与恩培多克勒则秉持“灵魂和谐”、“灵魂不死”的观点,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德谟克利特则主张灵魂是一种由球形原子组成的、类似火与热的东西。总之,古希腊的先哲们一直非常重视对生命与人之问题的思考,将其视为哲学思考的一个重要方面。
随着人类的发展与进步,智者阶层出现了,由于他们只把有关人的问题作为其哲学研究、探讨的核心,后世的某些学者将他们称为第一批“人文主义者”。而且,他们个个都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更是善于与他人争辩、论说。苏格拉底也是在与其他智者的交锋中为自己哲学的发展汲取着养料。自此,古希腊哲学关注的问题转移到伦理政治生活方面。因此,有关人的问题也变的明显,人的哲学也因此而得以确立,这是历史上人类自我认识的进步与发展。亚里士多德说:“这个时期人们放弃了对自然的研究,哲学家们把注意力转向政治科学和有益于人类美德的问题。”[1]对于人是什么或者人的本性是什么的问题,苏格拉底并未给出直接、明确的答案。他认为,人需要对自己的生活进行不断地追问与审视,追问不断出现的需待解决的各种问题,不断地“认识你自己”,未经审视的生活是没有任何意义可言的。也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成为自己的主人。而且,他还断定“德性即知识”[3]。苏格拉底认为,人的行为受到理性控制,这也是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理性
体现了人类的智慧,是灵魂的一种性质。智慧能给人带来德性,能给人以真知。只有在拥有智慧与理性的前提下,我们才能对事物做出正确的识别与认定,进而对自己所面临的选择做出正确、合理的处理。倘若,一个人缺乏理性,他的勇敢只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这样没有理性的勇敢也只是一种鲁莽的行为。所谓真正勇敢的行为,是一种出于智慧、出于理性的行为。所以,倘若有人能做到将知识与自己的行为进行有效、合理地结合,他将会拥有品德与德性的美好品质。并且,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这样一个声音,它要求我们去追求人生的至善、生活的至善。假使我们可以对这个声音进行认真倾听,我们同样也可以拥有正义、节制之类的德性。倘若我们沉迷于周围的感官享受,我们就无法倾听这个声音,无法得到德性的知识,也就无法拥有德性。但亚里士多德认为,由于苏格拉底将德性当作一种知识,这在抛弃灵魂非理性部分的同时,也抛弃了习俗。并且,亚里士多德还认为,苏格拉底过于看重理性,对理性的认识出现了偏差。苏格拉底创立了自己的人性论,他把德性当作人们安身立命之所在,更是把有关善的理论视作人类维持的根本。根据他的观点,此种道德本位的理论存有两方面的支持:一个为理性,它能将人们变为具有自律性与责任心的道德主体,也将帮助人们摆脱肉体的束缚而实现精神的自主;另一个是神灵,它能够很好地对人类的非动物性特征的起源进行说明、解释,并赋予人类相对于其他动物的优越地位。并且,古代伟大的先哲们都认为,理性与灵魂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不可分割的组成不部分。通过借助理性和神灵,苏格拉底将人性定位在一定的德性之上,而这种德性是求善与求知的结合体。他的这种理论观点对后世哲学发展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
二、什么是人
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思想来源他的老师——柏拉图的人性论思想。亚里士多德在他的著作中指出,由于柏拉图的理论出现在上述哲学理论之后,他们的理论必然存在某些相似之处,但柏拉图的理论也有自身的、不同于意大利哲学的理论特色。青年时代,他最早是克拉底鲁的支持者,也认可赫拉克利特的观点。苏格拉底将一生的精力运用到伦理学的研
究上,却忽视了对整个自然的探索。并不断寻求着某种普遍性,也是第一个关注定义的人。而柏拉图则继承了苏格拉底的观点,但他认为人们只能对非感性的事物进行定义,感性事物则由于自身的不断变化,无法给出统一的定义。并且,他把非感性事物称为理念,并用它们对感性事物进行解释、说明。在《尼格马科伦理学》第一章中亚里士多德说,虽然形式的学说是他敬爱的老师所提出来的,但是为了尊重真理,他也只能表示不赞同[2]。他主张,倘若善只是某种形式下自己本身的另一种表现,那它就只是空洞性的。并且,除了其自身之外,并不存在任何有意义性的事物。因而,有关善之理念的理论也是自相矛盾的。从实际上看,如果善为某种可分离的、自存的单一事物或某种术语,是无法为人们所取得与实施的,但我们寻求的善是一种能够被人们所得和实施的某种事物。
亚里士多德是古代所有先哲中学识最为丰富、渊博的人,他建立了一个涵盖哲学、伦理、逻辑学、政治、经济、天文、地理、动植物、心理、文学、语言等多方面的知识体系。他认为,我们如果想知道什么是至善和正义,什么是幸福和快乐,就必须先要明白人的本性是什么。只有清楚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找出人所特有的属性——人的本性,人类社会中的共同生活目标和行为准则才能得以确立。亚里士多德注重经验事实而很少进行纯思辨的推演,在与他人进行讨论的时候,他经常援引日常生活中的事例进行说明,用事实替代纯粹的理论性论证,具有明显的经验主义特点,即使是较为抽象的第一哲学问题。
亚里士多德是一个自然目的论者,他认为,自然是一种为实现某种目的而存在的原因。并且,只要某个事件的进程或过程中存在着终结点,在这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终结点的达到。在自然是什么样子,其他一切也是什么样子。例如,当天空降雨之时,似乎是某种必然性所导致,并且这些降雨不是为了作物的生长。降下的雨水又会借着某种形式重新回到天空,并再次形成降雨,这个过程却促进了作物的生长。同理,由于降雨的原因,谷场上的谷物因雨水而被冲走或腐烂,但降雨的目的并不在于此,这种结果的出现只是种偶然。但这种偶然性结果的出现是某种必然性所导致的,其他某些我们认为带有必然目的性
的自然现象也应该是如此。
我们不仅在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中可以看到他的自然目的论观点,事实上,在他的伦理学和政治学的理论研究中也有所体现。亚里士多德把人、蚂蚁和蜜蜂等动物视为同一的,都是过着群居生活的动物。但是,与其他动物的群居生活相比较,人类的群居性生活有其自身独特的特点。为了实现人类的生存与繁衍,男人与女人相互结合而组成单个的家庭,以满足人们对日常生的需求。当人们的需求随之增加时,较多数量的单个家庭又会进行新的结合或联合,这时村落便诞生了。然而,当某一单个村落再也无法满足人们需求的时候,相当数量的村落又进行新的结合而形成一个基本可以或完成自给自足的新兴事物——城邦。人类的群居性生活处于不断地进步、演化之中。从单个家庭到村落,再到城邦,这些共同体的出现都是非常自然的,同时,也是人类社会追求自我满足于实现、实现尽善尽美的本性所在。所以,亚里斯多德认为“城邦显然是自然的产物,人天生是一种政治(城邦)的动物”[4]。总而言之,人是什么?在这个问题的回答上,亚里士多德主张,社会性与理性是人类演化的合理性结果,也是人类的本质所在;同时,也是与自然相符合的演化,也决定了人之为人的问题。亚里士多德从实际的事实出发,把善与恶看作是后天的,不承认存在所谓的天生道德。
三、美德与中道
亚里士多德认为,人的美德是后天生活中培养、形成的,而不是先天性的。并且,亚里士多德将德性分为两种:一种是理智的德性,这种德性是通过后天的教导而逐渐养成的;另一种是伦理的德性,这种德性是承袭先前的习惯与风俗形成的。因此,所有的德性都非天然形成的,我们也无法对某种自然生成的事物进行改变。所以,人类的德性是在接受它们的基础上,通过习惯的力量达到完美的,是与本性没有任何关系的。他认为美德是一种品质状态,更体现了拥有者在处理情感时的某种态度,而所有的美德又都是关乎个人情感、
行动的。对于如何判断品质状态是美德还是恶习,我们需要根据相关的品质拥有者对情感的处理是否做到适度、恰到好处进行评价,套用亚里士多德的话说,美德与否取决于是否遵守道。美德寻求的是一种适度、恰到好处的行动与情感,不及与过分都是一种恶习。具体讲,美德就是在不同的具体情况下进行中道选择的不同表现形式。具体来讲,过度快乐或完全禁欲都是恶习,而节制则是快乐的中道,是恰到好处的乐;挥金如土是一种奢侈,而一毛不拔则是吝啬,只有慷慨大方才是敛财和花费的中道,是应该值得赞赏的美德。
然而,我们不能对亚里士多德的中道理论做片面的理解。对于中道的选择和认定往往因时因地因人而异,某一事或某一事物对于一个人可能是过分的,对于另一人来说则有可能是不及的。即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情况下,中道的选择与认定也不是一致的。因此,中道不是绝对数值的中间点,而是两个极端之间的恰当点。但为什么只有中道的品质才能称得上是美德?因为,只有拥有中道品质的人是处于良好的状态,其功能可以得到充分发挥,进而使其幸福得以实现。
人富有情感的生命体,我们的日常生活无不受到情感的“骚扰”。倘若我们是一个没有各种欲望和本能的自然物,或是我们对这些欲望与本能的反应不会对我们的生活产生影响,那么对事物中道的选择就与美德没有任何关系。但事实却正相反,作为一个理性的生命体,我们必须学会如何去应对这些欲求,是毫无节制地自我放纵,或是过于拘谨的无动于衷,还是积极追求一种恰到好处的中道?亚里士多德的中道理论和儒家的中庸之道具有某些相似之处,但却与某些西方哲学家所秉持的利益最大化原则大相径庭。因为,对利益最大化的刻意追求属于一种过分或贪得无厌的情形,更是与中道理论背道而驰的。但是,中道理论却为当代西方哲学所忘却,人们离幸福的感觉越来越远,这也从反面印证了中道理论的合理性。
四、德行的形成
1.选择与明智
选择是德性本身所具有的特点,而有德性的行为是一种选择的行为,但选择本身比行为更能使人认识到自身的品质。选择既不代表快乐,也不代表痛苦,但是,我们所选择的对象是快乐的或痛苦的。而且,我们的选择也只限于力所能及的某种事物,而将未知的东西排除在选择对象的范围之外。因此,在我们进行选择的过程中,包括推理和思索两个方面,并于他物中择取,故先有思索而后才有选择。然而,我们并不是将所面临的所有事物都囊括在思索的范围之内,对于不可改变的、偶然的事物是不在我们的思索范围之内的,我们只需对力所能及的事物进行思考,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达到某一或某些目的,即为了达到目的我们所以依赖的某种手段或方式,而不是目的本身。医生应考虑的是如何确保身体的健康,而不是有关健康是什么、是否需要健康的问题。对于那些充满智慧、思想明智的人,他们的愿望总是与真理保持一致。反之,那些不明智的人总是依赖于运气或是偶然性。明智的人往往能够从每件事物中看到其在的真理,从而做出正确的判断。因此,实践智慧的拥有成为德性成就的重要保证。
总之,自愿性行为、正确的思考、理性分析共同构成了亚里士多德认可的德性。并且,我们通过德性的养成过程发现,作为伦理德性的向导和规范,理智德性一直是处在一种优先性的地位。亚里士多德还主张,对至善品质的追求与幸福的实现是人类一切行动的最终目的,而且也是实现德性与灵魂相一致的重要活动。因为理性是德性的主要体现,亚里士多德则从人与动物的主要不同在于理性,将理性的德性作为最高的人生目标。因此,理性也就成了亚里士多德伦理学的最为主要的特点。
2.如何获得美德
苏格拉底认为,只有具备善恶知识、能够正确认识善恶对错的人,才能做到真正的行
善;而对善恶知识缺乏正确测度、认识的人往往是作恶者。在他看来,一个具有理性的、拥有真正善恶知识的人是不可能无法自制的。亚里士多德则持有与之不同的观点,他认为一个人知道善恶是一回事,但能否做到知善行善、知恶避恶则不可而知。因此,他主张一个有善恶知识的人做不到自制是有可能的。他在谈论实践智慧、理智与聪明等美德时,特别看重伦理美德在明确行为正确目标中的重要性,而理智与聪明只不过是实现行动目标的一种条件。那么,我们又该如何获得美德呢?亚里士多德认为美德有两种:理智美德和伦理美德。理智美德可以通过教授的方式获得,而伦理美德只是一种心理习惯,无法通过教授的方式获得,只能通过日常的实践活动获得。
我们如何才能保证美德的获取、恶习的去除?亚里士多德则认为,我们应该从以下两方面进行:首先,完善相关立法以杜绝恶习的出现,为良好社会风尚和习惯的养成提供制度保障。他认为一个政体好与坏的区别在于其统治者是通过习惯——法律与风气去造就善良的公民。其次,注重对人们美德积极性与热情的培养。
五、现代反思
自苏格拉底起,人们便开始了理性自身的反省,对人生的自我觉醒与认识。为了唤醒人类主体的道德与良知,提出了有关德性的普遍的知识性概念。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中世纪,人们仍十分重视人类在认识过程中所蕴含的理性,直到近代理性主义与德国古典哲学,他们也从未脱离这个传统。而针对苏格拉底的美德理论,亚里士多德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他认为苏格拉底把德性当作知识是错误的。如果将德性当作一种知识看待,那么不仅灵魂中的非理性部分会遭到抛弃,就连习俗、感受也会被抛弃。因此,像这样对待德性是不正确的。亚里士多德主张,善存在于任何范畴之中,任何一种知识或者能力都无法对他自身目的善性进行有效的解释、说明。所以,面对不同的环境,节制、勇敢等其他德性方面往往由于自身的问题使得被公认为的德性走向相反的方面。这种以自身确信的、绝对
的、抽象的理性为基础的道德,是将自己视作其他一切事物的基础的。并且,从自身为其他事物寻求普遍性原则,很容易导致理智的空泛,也更容易引发主体内部的矛盾,从人的灵魂结构和生存状态来看,这将被证明是片面的。首先,由于人是知、情、意的统一体,人的灵魂结构中,并不只存在单一的理性功能,因此,美德并不只是具有理性的单方面作用。其次,从人的生存状态来讲,我们不可能只生活在“自我”当中,除了“自我”外,还存在着“他者”的足迹。因此,在我们的生活中,定会涉及到该怎样面对“他者”的问题。从美德本身讲,美德是一种主体与“他者”之间的关系,但“他者”却并不能被“自我”所涵盖。总之,美德是一种比自由更为根本的运动,它出自于人们灵魂之中的敬畏,处在不断的实践、探索之中,更是一种无限的、永远有待去完成的任务。
参考文献:
〔1〕(古希腊)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选集.伦理学卷(第一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
〔2〕(古希腊)亚里斯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5.
〔3〕(古希腊)柏拉图.卡尔米德篇.柏拉图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4〕(英)白兰特·罗素.西方哲学史上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238-239.
(责任编辑 孙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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