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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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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

作者:徐海蛟

来源:《少年文艺》2011年第04期

说到记忆,一定会具体到一些泛黄的画面。其实,记忆不仅止于眼睛。手指也有记忆,当我们的指尖划过一块旧布,往日穿着朴素衣裳的自己又重新走来;耳朵也有记忆,当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们的心就跟着那声音走了,那么快就回到了昨天;舌头也有记忆,多少滋味萦绕唇齿间,那些儿时的味道,伴随我们穿越千山万水,直至一生。

到今天我还记得那一盒薄饼干的味道,那是怎么得来的一盒饼干呢?应该是年节里一个远房亲戚带来的礼品。你们大概不会知道,那时在我们偏僻的小山村里,人们拿出来的礼品只是两斤白糖、一包红枣。一盒饼干算是有点洋气了。母亲将那盒饼干搁到了卧室里橱柜的最上层。那里是母亲放置重要物品的地方,我和妹妹绝对够不着的。母亲说这盒饼干要送还那位亲戚的。你可能也不知道,在我们的小山村,礼品并不容易置办,就有了送来送去的习惯,常常是张家送来一瓶什么酒,然后转到李家,再由李家转到王家,最后这瓶酒又从王家转回张家。那时的礼品是抽象的,只是个象征而已,并不能真的拿来大快朵颐。况且那户亲戚家和我家的关系正值紧张期,母亲觉得很难找出一盒类似的礼品,就想将她家拿来的红枣换成两斤白糖,和饼干一道作为回礼。

尽管我和妹妹的眼里充满热望,母亲却视而不见。她是那么郑重其事地站上了一条方凳,又是那么郑重其事地将那盒饼干搁到了最上层。这么说这盒洋气的饼干是注定要被退回去的,我和妹妹也注定只有悄悄地咽咽口水了。是的,我们是听话的孩子,听话的孩子的特点就是面对自己渴望的东西,却不会撒娇。尽管那年我才6岁,妹妹3岁。

我们只好远远地看看橱柜的最上层,仿佛那里有一块磁石,总是将我们的目光吸引过去。6岁之前,我从没吃过那种饼干,其实我们连其他饼干也很少吃到。这薄薄的饼干,如果将它放进嘴里,让它在舌头上面慢慢融化,那会是什么滋味呢?显然这是我的想象无法得知的。因为渴望,饼干的味道变得神奇无比,它的动人超乎想象。

有一天,母亲出去了。我跟妹妹说,我们把那盒饼干拿下来看看。于是我拿了一张方凳,努力踮起脚尖,好不容易够着了饼干,那一刻我的心几乎要欢呼起来了!那真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塑料盒子,里面的薄饼精巧地排列在一起,一片又一片,散发着阳光般的光泽……这样的饼干会是什么味道呢?但看了看之后,我又无限留恋地将它放回去了,我说过我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又过了几天,当我再次将那盒饼干拿下来,我发现了破绽:那么薄的饼干,如果偷偷吃掉一片呢?母亲一定不会发现的。这个念头就这么紧紧地抓牢了我,让我再也舍不得将饼干放回橱柜的最上层。在这个念头顽强的驱使下,我拿了一把剪刀,将饼干盒挑开了一条很小很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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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隙,我在做这一切时,简直是小心翼翼,一丝不苟了。我先是从盒子里抽出了一片饼干,然后掰开来,将半块给了妹妹。就这样,我尝到了梦寐以求的饼干的味道。其实这种饼干并没有什么独特,但在想象里,它几乎接近了绝妙。

我无比忐忑地跳上方凳,将饼干重新放好,当然我母亲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过了几天,我又重新惦记起那盒饼干。我再次将饼干拿下来,我跟自己说我只吃一片,是的,只是一片,这样一点也不会影响大局,一点也看不出来。于是,我又拿出一片,回转身看看妹妹,我觉得我们至少可以每人都吃一片。就这样,那天我们又吃掉了两片饼干,剩下的饼干重新安然地回到橱柜最上层。

母亲照例没有发现。往后,我又焦灼地等了好几天,我发现母亲几乎将那盒饼干忘记了。这样我仿佛又获得了新的勇气,几天后,我再次将那包饼干取下来,抽出了几片,盒里的饼干明显比先前松动了不少。但我用手将饼干盒轻轻一晃,那些原本挤挤挨挨的饼干一下子就又占满了整个盒子,我觉得这样一来我母亲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

就这样,等到母亲去探访亲戚,盒里的饼干只剩下一小半了。当然,她不需要考察就认定是我干的,3岁的妹妹绝不可能爬那么高。为此,我挨了母亲一顿打,母亲用竹枝抽打在我身上、腿上,那里渗出了淡淡的血丝。这大概是我童年时代挨的最严重的一顿打了。

现在我再也不吃那种薄饼干了,但你无法知道,它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味道在我的童年里有多么神奇。

进入人生记忆的味道并不只因为渴望,有时还因为背后的故事。

那年我正读初三,临近中考前的夏天特别闷热,雪糕成了抢手货。一下课,同学们都向小卖部拥去,小卖部门口飞扬着雪糕的包装袋,弥漫着冷柜里冒出来的一层雾蒙蒙的白气。惟独我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常跑小卖部。初三那年,我一周有十五元零用钱,这其中包括了六天的午餐费,最终可供自由支配的钱就剩两三元了。当然,我也并不觉得雪糕的味道有多么令人着迷。只是关于雪糕,有种感觉令人难堪。每次上完体育课,班上的同学十有八九都会买雪糕回来坐在教室里悠闲地吃。你可以想象,我的前后左右,除了头上和脚下没人,所有人都举着一根雪糕,津津有味地咂巴着嘴,嘴里还辅以很享受的“滋滋”声。惟独我,手里握着笔,坐在座位上沉思默想,低头看书。其实我什么都看不进去,其实我也不留恋雪糕的清凉和甜蜜。我只是深深感到周围有许多异样的目光射过来。我就不断在心里跟自己说:“一定要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对啊,我口袋里还有钱可以买雪糕的,只是我不那么想吃罢了。我为什么要像你们一样呢?”我这么跟自己说,并且伸手摸了摸在口袋里静静躺着的几枚硬币,心里才得到某种虚弱的安慰。十六岁的我是个那么敏感和要强的少年,当时我是班里的班长,我习惯了人们看我时敬佩羡慕的目光,但在雪糕的问题上,却一度让我对体育课充满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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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节体育课后,班里有个老实巴交的男生递给我一根雪糕,他说坐我前面的女生让交给我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几乎看不出表情,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我接过了那根雪糕,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收到一根雪糕,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吃,但又不好去问她。我就装作很平静地吃了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下去,心里却翻江倒海。 后来的体育课后,我照例隔三差五收到雪糕,照例是班里的那些个老实巴交的男生把雪糕递到我手上,他们只是轻声地说谁让给的,然后便走开去吃自己的雪糕,并不会有更多的话,这件事情一直没有引来其他人的注意。直到现在,我也一直没弄明白那个坐我前面的女孩是想帮我消暑呢还是想帮我化解这由雪糕带来的难堪,但她的用心多么良苦,她选择那些送雪糕的男生一定是颇费心机的。总之,她用她的雪糕非常巧妙地照顾了一个男孩的自尊。

很多年后,再也找不到那个女生了,我们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没谈起过当时的雪糕,但雪糕的味道显然成了记忆的一部分。 发稿/庄眉舒 zmeishu@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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