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德为师?夫子曰：“有教无类，因材施教。”何道行育?文公云：“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夫人之欲成，必从师门，盖上人寡而下人鲜，以中庸者多故。黄生不识义，雏儒不知礼。是以启愤发悱，疏言浚智，使人书以字契，辨以熟思，言以成理，此师之任也;明德喻真，扬善避恶，使人怀以天地，修以美身，行以正道，此师之魂也。有笃志而不辍，能秉心而长济，故人谓之“师道”。今敢拙以枯笔，谨记与韦先生之行思，于师道者，其亦可以窥知一二也哉。
先生名洲，盐阜之丰县人士。少壮而好学，善工笔，以行楷闻名曹偶。又强记过人，多英敏，博览纵观，会记于心，故而能出口成诵，娓娓合韵。及属文，未附草创而立笔可就，典赋并蓄，义律和馨。及长，更兼玉立，面态朗俊，目衔琉璃，赭瑜墨瑾。行伫则疾风劲松，巍巍生尘，气度凌人。性豁达，能为戏语，常因言而众人捧腹，是以巾弱者慕之而须髯者交善。当是时，先生更嗜书。每夜读，将子夜而灯芯未灭，燃叠继日，手无辍笔，口不绝经。及入学高序，则又多思，俯察品类，仰观宇宙，通来去之始末，晓死生之义理。逸兴环周天而复归，游思漫尘世而凝一。因而笑中含意，众人少解。冠成应试，以数理格致并国文第一，入监深造，始行师道。
先生好友，乐助人，以为利己。尝有急事而求文者，先生无问其科目名录，洋洋着笔，落落成稿，不日而就。成文三篇，皆巧思曼辞，类迩义远，求者惊喜，抚掌称奇。后先生入馆，浮历书海，其学术日益精。直如数几公理，旁及日星象纬，地水工衡，礼典历律，无不贯通延习。致知五经，意会佛老，阐释程王，多美韩商。好古音，赋言即清雅空灵，吟曲则玲珑婉转，激昂如秦青遏云，悠扬似韩娥余音，起落和辙，抑扬成颂，珠摇玉落，环鸣佩触。后期满，入教高序，掌典数理，至今十四年矣。
自余初识先生，拜门下而求学者，凡半载矣。兄长先戒曰：“先生大善，汝必当仰敬慎行，正意诚心，追逐不弃，则汝之志可就也!”先生每属课，必依典据理，及风雪霜露无阻，科目必细而讲义必究。每出例，必数法并授，族分部列，剖朴真知，以一举三，张皇深奥。既钩玄于概要，又贯通于根本，使闻者无论成愚，皆得深悟，周演复算，能会心而喜，俱得意而乐。更潜心治习，网罗百家，剔却磨合，取精去粕，编著宝典有三，广授而无私。先生又好谑语，课余则师生共乐，化沉为易，哄堂无数而陛阶全无，盖以胸怀超矩，不为长幼所束，不受三法规录。虽然，有名利者，先生辙避耳侧身，唯恐不及，无求闻达，故日久年长而知之者少矣。
是先生者，行简而志洁，意豁而性达。其广博，往往相语，先生一言可当百知，虽史库老吏，经阁慧僧，无能出其左右;其爱人，循循诲导，先生一语足抵千思，虽宰府太师，名堂大儒，不得分其伯仲。韩文公尝原毁誉之理，盖以轻责己而以重束诸生，是庸者之道，以周约己而以微求诸生，是君子之道。其独者，依圣人言行而督律他己，平视无异，言既出则震震入耳，行既施则熠熠仰目，能正道直行，思虑皆由诸生出，复以千百而终归人身，一心为教，其后乃有师生共成。是故人曰“师难”。
吾尝思之矣。为师者，亦大事矣。申通古今，阐发玄奥，攘避谬讹，训斥腐旧。使世尚学，笃于文行，沐蒙昧以融光，发昏聩以春雷。是故行师道者，倾囊而无所留，竭诚而无所求，致意而无所饰，全心而无所谋。胜哉!何其幸矣，得薰冶于先生，值风华之岁，及将试之年。一介学子，能呈致敬思而彰毕其初心，宏兹德才以为众人唱，幸矣。老聃云：“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彼若至此，则以先生之行道，可比肩日月而共天同辉，可付诸江海而万世不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