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途经抱龙桥,遇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一个坐在路边摆摊卖菜的妇女,肥胖的身材、黝黑的肤色,还有脸上日晒雨淋留下的风霜,咋眼望去不过是普通的中年农村妇女,没什么特别,只是她抬头的一刹,嘴角的那颗痣与依稀可辨的五官,让我一下子认岀了她,那是久未谋面的仪。这些年听说她过得并不好,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苍老,四十未到看起来象年过半百。仪的面孔在车窗外一闪而过,而我心却百感交集,久久不能平静。
仪是我二十年前的工友,我们同在离村两三公里外的一家纺织厂打工,由于与她同村也同在一个班次,每每上深夜班我们便结伴而行,零晨十二点,骑着单车踏着月色,走在村外山坟满布的小路上,我们总是不停的找着话题,说说笑笑间企图把恐惧从黑暗中驱走。
仪与我都是初中毕业便一头扎进了纺织行业,十六七岁便在纺织厂里当一名织布女工。我思想与仪不同,我不甘于织织复织织的日子,不甘于两点一线的生活,做梦都渴望再进校园,我渴望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每次收到同学从学校寄来的信,既开心又难过,仪便会取笑我又发白日梦:“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做得好不如嫁得好,找个有钱人家,下半世衣食无忧何愁牵挂……”这是仪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
当我终于攒够了学费,辞去纺织厂的工作去进修时,仪认为我的冥顽不灵已无药可救,摇头叹息:“别再发白日梦了,多少专科生都找不到工作,你一个初中生还想出去跟人争?安心织你的布吧,日后可别流着泪回来……”
或许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又或许是追梦的岁月跌跌碰碰实抽不出太多时间,自从离开纺织厂后,我再没有见过仪,偶然回家会断断续续的听到她的消息:仪结婚了,嫁给邻村一个外貌与环境都不错的男人,婚后生下儿子才发现他的男人婚前便染上,再后来老公一次又一次的强行戒毒,整个家庭全靠仪一个人苦苦支撑……
夜,很静!静得只有风吹过的声音,窗外树叶沙沙的声响时起时伏,柔柔的秋风穿堂而过,带着微微寒意。晃动着高脚杯,透过酒红的液体,我仿佛又看到仪那黝黑而苍老的面容。为仪叹息的同时,也庆幸自己当年的坚持与执着,如果当初也把幸福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今日的我是否也如仪般把自己的后半生绑在了苦楝树上?
虽然多年来为了追梦一路跋涉,跌过痛过哭过笑过却依然无悔。从卑微的织女到工艺厂美术师、从最低层的雕刻工到艰辛的创业、从中学毕业到拙作印成铅字,在熟悉的人眼中,一个个看似华丽的转身,背后却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泪水与辛酸。明知自己一无所有,便该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当别人挣钱买华衣享美食时,我却将辛苦挣来的钱节衣缩食,一次又一次的交了学费;当别人华灯初上人约黄昏后,我却在书店与画廊里流连忘返;当别人出入灯红酒绿莺歌燕舞时,我却守着一方清净捧书夜读耕文种字;当夜静更深别人拥被入梦时,我却依然冒着寒冷对着师傅的工艺成品发呆,研究着色彩的搭配、着色的先后、浓淡的掌握……
当所有的辛酸已成为身后一行或深或浅的足迹,当我跨过一道又一道人生的坎,当我战胜一场又一场磨难,当我一次又一次超越自己,我已将幸福种满了心田,那满满的幸福感,是金钱与物质无法给予。幸福对我来说不是金钱的富有,不是物质的享受,不是官职与名利,而是充实而有梦的人生,只要将梦想种在心田,将希望握在手心,用心耕耘全心经营,幸福便在心里开花结果,幸福便如疯长的藤蔓缠绕着你的人生……
时至今日,或许我并不富有,或许我并不成功,但来路无悔,如果让我再一次选择,我仍会选择寻梦,亲自在瘦脊的心田上耕种着自己芬芳的幸福……